他心里深深地明白,杨叛儿绝对不会真心诚意地恭贺他凯旋之事,搞不好还会想尽办法冷嘲热讽一番呢!冷敌天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那张俊秀的脸蛋微扬冷淡的笑意,与他唇枪舌剑,那可真是一件教人想起就精神振奋之事呀!
冷敌天骑策黑驹神速地奔进柳荫大街,跟在他身后的一名随将吃力地想追赶上,但是一不留心又会被冷敌天远远地抛在后头,不消片刻,两匹快马勒止在东苍园府前大门。
“世子!”东苍府里的人早就听说冷敌天今儿个会回府,里里外外的每样事情,老早就打点好了。
冷敌天身形俐落地翻身下马,将手中缰绳交给迎接上前的小僮,抬头眼尖地发现家里的陈设有些异样,似乎是要办喜事,红锦挂布,喜气洋洋,然而,他却见到几名工人要将墙柱上那些喜红色的锦布卸下。
“怎么回事?家里有人要成亲吗?”冷敌天危疑地眯起黑眸,直视着大门两侧悬挂的双喜灯笼。
冷敌天心想,要是父亲硬逼他成亲,他立刻转身就走,反正皇上有意要替他在景园旁建一座靖远侯府,原本他想要推辞,但是见到眼前这个情况,或许他会答应下来也说不定!
“世子……不、不……奴才应该要改唤侯爷了!请侯爷先进府吧!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可多着呢!一时间也说不清,奴才只知道墙上这些喜字红锦用不上了,王妃命师傅们赶紧拆掉,就说咱们两家是世交,不能喜事丧事一块儿办,否则对叛儿少爷交代不过去啊!”
“丧事?西虎园发生了什么事?杨叛儿——”一口寒气窒在冷敌天的喉头不去,他猛然转首,望着柳荫大街的另一端,雪白色的丧幡随风飘扬在西虎园的大门前,彷佛一层薄雪笼罩着门檐,显得暮气沉沉。
此时,西虎园内传出法螺钟鼓之声,往生佛语低沉却又清晰无比,随风飘进冷敌天的耳里,一声声、一句句,刺耳得教他难以忍受!
小厮听见法鼓之声,不禁低叹了口气,“没想到叛儿少爷这样福薄,年纪轻轻就撒手人寰……”
“胡说!杨叛儿不能死!我不准他就这样死了!”冷敌天的神情激动,心头彷佛被人重击,转身疾奔往西虎园,突如其来的动作教人措手不及。
“侯爷!”小厮与随将柴荣都被主子的行动吓了一跳,正巧这时在东苍园里的王爷夫妻都知晓儿子归来的消息,带了人出来迎接,却不料会见到他神情狂乱的模样。
“天儿!你要做什么?”冷王爷见情况不对,领了家丁急追在儿子身后;冷王妃则是在侍女的搀扶之下,缓缓地跟了上去。
冷敌天没有心神顾及在他身后追上来的一行人,如虹的敏捷身形僵凝在西虎园门前,怔眸定定地望着苍白的丧幡张牙舞爪地在他眼前飘动,朱门深锁,并没有多加思虑,他街上前去拍门咆哮道:“杨叛儿,你给我出来!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在这之前不准你死!”
失了身分,失了理智,冷敌天任由疯狂的怒意支配了自己。他从来没有想过杨叛儿会毫无预警地逝去!他宁愿看见一张恶意挑衅的怒颜,也不愿带着满满的怒意在这里撞门,而门里的杨叛儿已是冰冷的空躯!
“天儿!不可放肆。”冷王爷听见儿子失了心神的胡言乱语,心下一惊,急忙地命人将他拉开。
“将军!”柴荣率先箭步冲上门阶,以一身蛮力拉住冷敌天,却发现自己已经使出吃奶的力气,依旧难以制止激狂的他。
“你放开我!开门!我要见杨叛儿!我要见他!”见了他,要斥责他故弄玄虚,见了他,要确定他仍活着!
几名家丁一拥而上,包围住冷敌天,左拉右扯,场面混乱极了。
这时,西虎园里听闻了门外的骚动,打开门缝要一探究竟,却不料冷敌天竟如猛兽洪水一般,撞开了大门,奔窜而入。
“杨叛儿!”冷敌天的怒吼声响彻云霄,摧人心魂。
“拦住世子,可千万别教他闯祸了!”冷王爷无力地望着儿子的背影,气急败坏地喊道。
西虎园里的下人们恍似大敌入侵,莫不戒备,然而,当他们见到来人竟是王爷世子冷敌天时,纷纷愣住,愕望着眼前不可思议的景况。
“杨叛儿!你给我出来,不要再躲了!”冷敌天的心里满满的都是赤烧的火焰,热腾腾的,却是无从宣泄,几要将他焚毁。他希望有个人能够来阻止他的疯狂,那个人最好能是杨叛儿,活生生的杨叛儿!
然而,他抬眼触目所及,竟是颜色雪白的祭堂,白烛红焰,菊花礼供,执行法事的师父因混乱而停止念诵经文,木鱼响钟之前,赫然是杨叛儿的灵位,静沉严凝地立着,一双白烛的红焰不断燎烧,飘散出浊浊的淡烟。
“不!不可能——”冷敌天失神地喃喃低语,再度往前踏了一步,却不料被一声严厉的女声喝止。
“慢着!”赵氏从内堂走出,憔悴的秀颜泛出极度的不悦,双眸凝泪,“世子请回吧!叛儿生前与世子多有争执,我不以为他会想见到你,让我这个做他娘亲的人求世子,请你回去吧!”
“我要见他,让我见他一面!”冷敌天狠狠地甩开了家丁的纠缠,忘情地低喃,更往前踏进了一步。
冷敌天觉得自己的胸口好热,却又瞬时变得冰冷,此时盈满在他心口的不是疼痛,不是悲伤,而是一种几近死灰的绝望。
就在他的身形逐渐逼近灵堂之时,忽地一缕细影扑上前,“咚”地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婉春泪痕满面的抬起头,恳求道:“请世子回府去吧!别再为难老爷与夫人了!咱们心里已经够难过,再也承受不了任何打击了!”
闻言,冷敌天肃定地望着牌位上烙写着“杨叛儿”三个字,心湖倏地沉静,嗓声淡冷地问道:“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众人叹息不语,婉春沉静了片刻后,才低声泣道:“都是杜香凝那个女人害的!都是她吵着要少爷带她去天香谷野游,才会让马车摔下山谷去,少爷就这样……”
“婉春,别胡说!”西虎园的总管忍不住出声轻斥,偷觑了老爷与夫人一眼,见他们无语凝咽,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婉春又没有说错,这本来就是事实呀!我心里只恨死的人为什么不是那个女人,偏偏是叛儿少爷!”婉春恨恨地说道。
听完婉春的说词,冷敌天神情诡变,恭敬地揖首,为自己的冒失向杨氏夫妇致歉,“请两位长辈原谅敌天的失态,恕敌天就此告退,打扰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神情平静地转身,在一座青铜法轮之前静凝了半晌,不意地,他怔神了下,伸手缓缓地挪转法轮,随即便头也不回地步离西虎园。在他身后,法轮嗡然鸣转的声音久久难歇。
望着眼前一双纤葱玉指,细若凝脂,指尖儿泛着淡淡的粉红色,随着自己的意志缓缓张动,究竟发生了什事情?
低头再看见裙襦之下藏着一双修长的玉腿,纤手怯怯地撩起裙摆,觑见了一对小巧的莲足,心中顿生不祥之感。
忽地,一绺长而柔细的黑发滑落纤瘦的肩膀,她随手将柔发拨到身后,视线却不经意地瞄见及腰的云瀑,直直流泄至床褥上。
随着视线的转移,她瞄到了自己胸前的两团饱满,伸起了一双纤手却是不敢轻亵自己的身子,指尖微微地颤抖,心口闷慌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