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是叫他赢了,岂不是鬼不为鬼,仙不为仙?
风师闭上眼,复又睁开。纤长的双指取过骰盅,指尖翻滚,听得骰子翻滚清脆声响,如同野蜂飞舞。
哗啦啦,哗啦啦……
待到骰声渐止,贺玄收了手,就要去揭那骰盅!
这便是他贺玄宁折不弯的脾性,虽明知必输,但也不会退缩半步。
你要我的命格?若有本事,自取来!
“……慢着。”
忽然,一只素白纤细的手伸了过来,按在他的手上。力道虽不大,却牢牢制住他,教他不能移动分毫。
“——你开盅的姿势,不对。”
贺玄一愣。
却是那玄娘子站在他身边,伸出一掌,牢牢地摁住了他开盅的手。
她垂着眼睛,额发遮了她半张脸,看不清表情。那只冰凉的手触感温润细腻,给他一片温柔的错觉。
“玄娘子何意?”他道。
对面已经扔出了一个六。他纵然开盅开出花来,难道还有半分制胜之机不成?
那玄娘子仍旧没有看他,却是轻和而不容质疑地带着他的手,二手交叠,指间轻覆,缓缓揭开了骰盅。
“——要这样开,才对。”
几百双眼睛齐聚在盅内,随着那骰盅打开,场内顿时一片倒吸凉气之声——
“这……这……!”
只见那盅内,并排横陈着两只骰子!
一只骰子上是一个鲜红的“一”,另一只,则是一个“六”!
那只鬼赌坊特制的玲珑骰子,竟裂为了两半。两半骰子并排躺在一起,一个六点,一个一点。
七点。
——他赢了。
++
从赌坊出来的时候,听着众人的议论,贺玄才知晓了这位“玄娘子”和赌坊的渊源。
几十年前,一位神秘女鬼出现在鬼市,一日之内将赌场里的人统统赢了个遍儿。其中不少人嚷嚷着她出了千,可又空口无凭,急的是抓耳挠腮。
花城怎容得下她踢馆,当下出面和她大战数十回合。二人定下赌约:倘若花城输了,便要让那娘子进他的极乐坊一观;而女鬼输了,就要留下来给花城干活。最终花城依仗主场优势,趁其不备,出手叫破了她的伎俩,方才了结了这场争斗。女鬼不得不愿赌服输,自那以后,化名“玄娘子”留在鬼赌坊掌桌。
俗话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就像凡人自己要散尽家财,掌财路的水师无渡也是束手无策;而如今师青玄倘若在赌桌上故意出千,就算是司运之神,也是奈何不得的。方才顷刻之间,贺玄着实没有看清她的动作,且不说玄娘子出千手段出神入化;就算她技术平平,风师大人从不涉足呼卢喝雉之地,也自然察觉不出什么端倪。
他虽然不通其中关窍,只是一个骰子竟能凭空硬生生扔出一个“七”来,说是没有出千,鬼才相信!不对,鬼都不信!
无论如何,这场赌命的闹剧总算是有惊无险的结束了,而他也不得不承了师青玄的情。
血雨探花并没有为难他,只是将谢怜“请”去极乐坊做客。片刻,看热闹的也渐散去,没了这几位风云人物,赌坊又恢复了往日的喧闹模样。
贺玄和师青玄二人坐在鬼市一间最高的歌坊里。桌上摆着一席佳肴,二人对坐无言,半天没有动筷。
师青玄已经换回了男相。他手里玩着一个杯子,目光在一席美食上流连,看天看地看人看鬼,愣是不看贺玄一眼。
贺玄坐在他对面。好半天,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为何?”
“什么为何?”师青玄仍旧不看他,兀自冷嘲热讽道,“风师大人执掌气运,一个六点也能硬生生骰成七点。在下佩服,佩服。”
“师青玄。”贺玄无奈道。
师青玄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终于抬眼瞅他,“做什么?”
“你出千了。”这不是一个疑问句。
师青玄道,“那又如何?”
“不如何。”贺玄道,“胜之不武,我愿赌服输。这身命格,你让花城拿去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