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陆明童来了,他前脚刚踏进来,豆芽的眼神就快速地在屋内打了个圈儿,轻声在他耳旁道:“武林盟的陈叔,关系一般,不常接触。”
于是陆明童规规矩矩地照着一般的关系该有的客套上前道:“陈叔,好久不见,您怎么来了?”在陆夫人身旁坐下。
那陈叔放下茶杯,对着他上下端详了一番,见他无碍,才笑道:“陆公子,好久不见了。前段时间听闻你受伤昏迷的消息,武林盟的人很是担忧啊,这不,我离陆家最近,就想着来探望一番,没想到刚进门陆夫人就告知我你已经恢复了,我心中这块大石头才落了下来啊。”
豆芽俯身给陆明童倒茶,又轻声道:“武林盟的人很担忧少爷会出事,少爷要让他们放心。”
于是陆明童道:“哈,一点小伤,不足挂齿。没想到反而惊动了武林盟,真是见笑了。”
“陆公子身份何等重要,这次受伤,不止是武林盟,整个江湖都在担忧,好在陆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陈叔还在滔滔不绝,陆明童脸上挂着微笑,其实脑内小人早已神游天际。
武林盟他还是有印象的,他曾经跟随陆远山去过两次武林大会见证,只是当时还年少,再具体一点的事他都不记得了,只记得里面的人都非等闲之辈,各个身怀绝技,使得一手好武功。
不过,什么时候起他的地位也变得这么举足轻重了?
陆明童的记忆还停留在大家对自己老爹客气有加,对自己摸摸头以示赞赏鼓励的层面,对方这么一夸,他不禁有些飘飘然。
看来自己现在也算是独当一面了。
“况且,武林盟前段时间出的岔子,相信陆公子也知晓了,现下盟中部众到处在寻找萧公子的行踪,武林大会也将至,我们实在是无心再去分担其他了……好在陆公子已经恢复了,也算是解了武林盟一个燃眉之急。”
陆明童暗自琢磨,自己昏迷这事怎么还轮到武林盟来操心了?难道他失忆的这段时间里,武林盟已经从一个武林正道组织演变成了民间善事组织了吗?
不论如何,他还是接着和对方客气:“辛苦您跑这一遭了。”
陈叔摆手。“哎,只要陆公子身体无恙,我就宽心了。”他站起来,陆明童一看对方这是要告辞,按耐不住喜悦就要起身喊送客。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现下江湖一片混乱,还请陆公子修养好后早早出发前往武林大会。”
陆明童一怔,没明白为什么要点名自己去武林大会。陈叔一边告辞往外走去,一边欣然朝送客的小厮道:“陆公子少年有为,落落大方,若是万笔翁泉下有知,必然十分欣慰啊。”
陆明童只觉一道惊雷炸在耳边,炸的他眼冒金星手脚发麻。手中的茶杯一抖,热水直接浇上了手背,周围的人惊呼一声围了过来,陆夫人连忙捧着他的手检查,抖着嗓子让小翠去取药来。
手背迅速灼红,陆明童却只是怔愣。
“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慢慢转向母亲,面上的血色急剧褪去,瞳孔放大:“什么叫,万笔翁泉下有知?”
陆夫人定了定,见陈叔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边让人收拾洒落的茶水一边招呼豆芽把少爷扶回房间。
陆明童却执意不动,他知道陆夫人的动作是在忌惮刚才的那个客人,便直勾勾地盯着对方背影,直到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陆夫人的眼泪掉下来了,她从旁人手里接过药,亲自给他涂上。涂完用双手捧着他被烫伤的手,万分悲戚地贴在自己颊边。
屋内的人都瑟缩着不敢发声,陆明童垂眸静静地凝视着这个在他记忆里一瞬间老去的女人。他知道大抵是因为自己记忆错乱的原因,娘亲才会和他设想的模样有差距,但是见到陆夫人鬓边几不可见的几根银丝的时候,他眼眶还是忍不住一酸。
看这满屋缄默的架势,他心中仍抱有的一丝侥幸也被浇灭了。
“是……什么时候的事?”
陆夫人痴痴地坐着,迟迟没有张口,似乎也不愿意再去回想这件事。
“是三个月之前的事了。童儿,你……”
陆明童浑身一震,几乎连坐在椅子上的力气都要流失:“这么近?这么近的时间!我醒来你们还一直瞒着我!为什么?爹他身子骨一向硬朗,为什么会突然就……检查过了吗?是不是有人害他?有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他老人家现在尸首在哪儿?”他挣扎着站起来要往外走。“我……我要去看看。”
然而他刚逢噩耗,整个人浑浑噩噩地分不清东西南北,还没走出厅堂就差点被绊倒,豆芽连忙帮着陆夫人拉住他。
“童儿,童儿!”陆夫人连着叫了两声,见他不理,硬生生地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
陆明童伸手推她:“娘,你让开,我要去看爹……我要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夫人摇头,仍是倔强地挡住他,堂堂陆家主母,此刻却不停流泪哽咽,毫无平日威严。陆九天见势,嘱咐小翠把旁人都遣散,只余他,豆芽,老管家三人。
豆芽眼睛也全红了,怕陆明童发起疯来推伤陆夫人,死死地抱着他的腿,又示意九天去把陆夫人扶凳子上坐着。“少爷,你还是听夫人说完吧,你现在记忆有损,但是我们都看在眼里。”他顿了顿,不忍道:“知道少爷失忆的时候,夫人就打定主意要先调养好少爷的身子再告诉你真相,就是怕你伤心的厉害会再病倒……方才少爷说的那番话,在老爷刚出事的那天也说过,该调查的,少爷你都亲自调查过一遍了。”
陆明童从他的话中捕捉到了一些不对劲,他定了定神,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望着面前不断哽咽的母亲,为她擦去泪水,瞧向一旁的豆芽:“好,那你一条一条说,前因后果,都给我说清楚。”
豆芽道:“三个月前,账房先生在算账时遇见了难题,想去请教老爷,结果找遍了书房和卧室也没找到人,夫人也说一晚上没见到人,来找少爷问,我们才意识到不对劲,把整个陆家翻遍了也没找到,一直到酉时,才在后山发现了老爷的尸身……”
“找到老爷时,他在一颗树上吊着,已经没气了,树上还钉着一封血书,上面写着,写着……”他咽了咽口水,不知该怎么往下说。
“没事,你说。”
一旁一直没说话的陆九天看了眼额头上不断冒汗的豆芽,沉声接替道:“上面写着,猪狗不如,枉顾为人。少爷当时将老爷的尸身放下来后便把那封血书扯了下来,发了疯一样翻来覆去地看,回来后叫了仵作来验尸,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只说五脏六腑都碎了,应该是死前被人从背后拍了一掌,脖子有严重的勒痕,再找不出其他的异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