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狩猎归来的赢佋站在山顶,面前是一块极为突兀的大石,表面青黑,坚韧粗粝。
大宗伯说,此乃奇石“陈宝”,野鸡所化,得雄为王,得雌为霸。
陈仓山头这块为雌石,得之称霸。
赢佋唇角微微翘起,弯成一个暴戾讽刺的弧度,他退后一步,慢慢抽出腰间宝剑,一双养尊处优骨节分明的手用力收紧,然后运足了劲猛然砍下。
“嘭嘎——”
退守四周的侍从两股战战,除了站在前面的大宗伯面色苍白,目露惊惧地看着脚下碎石,其余官员皆伏地而拜,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止,眼睁睁看着那所谓“陈宝”碎裂一地。
赢佋款款收了宝剑,两只手震得痛麻发抖,虎口处鲜血顺着苍白修长的指尖滴落在他脚边碎石上,便是如此,他依然面色不改,转身望向屏息凝气的官民,眼底是不可一世的桀骜霸气,“寡人欲观,乃此雌石固,亦或寡人之剑更胜三分?如今观之,是寡人胜,为霸之宝,不过如此!”
年轻的君王面色沉稳,声音温和,听着的人却吓得肝胆欲裂,一时间竟无人敢出言恭维。
赢佋神色倨傲,将手上鲜血抹净,只听下方一人颤着声音道:“大王圣明,祭祀之事……”
听见祭祀,大宗伯才从震惊中回神,他看着面色冷肃的秦王神情悲哀,年轻的君王气焰正盛,根本不肯信他,何止,他连神明都不曾信过!大宗伯面色灰败,等着接受自己的宣判。
赢佋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语气都不曾改变,他说:
“照例举行。”
大宗伯后背发凉,更加猜不透年轻君王的心思。
—————————————我是大宗伯其实怕得要死的分界线—————————————
肖然已经快在车厢里过了一个月了,自从得知这批文物没地方安置后,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的除了吴秘书,又多了一个梁师傅,火车滞留一月,车上的宪警寸步不离的换班守着,外面还有张司令的东北军密不透风的围着,梁师傅不限制他的行动,不过他也不甚在意。肖然整日闲得无聊就在放着他的石鼓的箱子旁边坐着,有时一坐就是一天,有时碰到同乘的宪警便会收到几句调笑,说他像个追女人的傻小子,追着他的宝贝石鼓不放。他只是跟着笑笑,然后直接把床铺也搬了过来,大大咧咧睡在地上,竟然也没着凉。不知道是不是有石鼓陪着的原因,明明是春寒正盛的天气,他却没觉得有多寒冷,夜里睡得似乎怀里抱了只火炉一般暖融融的香甜。
在浦口停滞了一个月,梁师傅头上都要急出火来,北平终于传来调令——将文物转移至上海法租界暂存。
吴秘书摸着光秃秃的前额,跟询问调令的梁师傅解释,“是的,只是暂存,南京已经在抓紧修建朝天宫,之后这批文物是要再转运过去的……”
梁师傅喜形于色,“那需要多久?”
“这个,我也不清楚,上面只说尽快,你也明白,这风口浪尖上,也不可能太快……”见梁师傅面露失望,吴秘书连忙安慰,“好歹转移有望了!”
梁师傅点点头,“对,我答应院长人在物在,它们在哪,我守着就是了!”
“梁师傅,我要回北平了……”
依依惜别的两人谁也没注意到身后青年探究的目光,肖然在一脸正气的梁师傅身上好像看到了庄院长的影子,尤其是,那双诚挚的、坚定的眼神。
近朱者赤。
肖然回到车厢,对着冷冰冰的箱子说:“你有新地方待了,”他顿了一顿,又改口道:“你有新家了。”
这是他开口对老朋友说的第一句话。
他想,他的石鼓如果是人,也会有一双那样让人心惊的眼睛。
没得到什么回应,肖然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有点傻,然后却抑制不住的笑了。
出发的前一晚,肖然破天荒的做了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