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不阿贵，绳不绕曲。法之所加……智者弗能辞，勇者弗敢争。”

李白喃喃说道，“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

那个影影绰绰的虚影猛然一清！巨大的獬豸头生锐利独角，浑身漆黑，垂下狮一样的头颅，双目如电，深深向他望来一眼！

那一眼仿佛如千钧重击，将他狠狠撞进一片纷繁嘈杂的幻象中。急促的鼓声、森严的厅堂、铁链锉动的声音，哭声，热血飞溅，黑杖敲击地面……

“法，刑也。平之如水，从水。”一个威严的声音隐隐说道，“廌，所以触不直者；去之，从去。”

——惊堂木重重一拍！

李白倏然睁开双眼，喘息急促，幻境不过短短一霎，后背已然全都是冷汗。

“世间第二至道，‘法’。”

姬轩辕的声音切入他不住嗡鸣的耳中，清晰，沉稳，锐利直达心底，“法，是规矩，也是规律，也可称之为法则。法不仅仅是律法的法，万物亦会依照它的法则运行，如常世万千人遵循律法而生。”

“法则约束一切，破除法则的，也将有更高的法则来约束它。”姬轩辕道，“所谓天道，也不过只是某种法则，看破就无需畏惧。”

他凌空微微一点，那个持笔的身影微动，一字继续向前。

獬豸虚影立在半空，垂头仿佛陷入沉寂。

——文字的星火再次闪现，内容却变了。不再只有字出现在一字的笔端，渐渐地，有些图形开始出现，方和圆，线条、折角与数字，从简单到复杂，开始只是仿佛儿童涂鸦一样的写写画画，越来越精巧，越来越细致，复杂重叠的图形一眼看不清结构，争相纷飞而出。

文字飞出来。

“粟米之法：粟率五十，粝米三十，粺米二十七，糳米二十四，今有粟米一斗，欲为粝米，问得几何？”

图形飞出来。

方和圆互相嵌套，李白辨认出来，那是《九章算术》中的勾股圆方图。

球体飞出来。

……渐渐地，那些不断纷飞出来的图形和文字不再是他能看懂的内容，数字在飞速演算，无数虚影浮光随着它的演算明亮到寂灭。

到山川。

到天地。

到星辰。

到一眼千万里的穷极之处，那浩瀚流淌的星河尽头。

——无穷无尽、渺茫深幽的真理，仿佛都在随这些他看不懂的画面，毫无保留地将那些至理秘密，一一奉送到他眼前。

“最后一道。”姬轩辕说，“谓之，‘算’。”

“所有的法则，算学都将给你解答。”

“所谓——万物，皆数。”

李白怔怔看着那密密麻麻数字之后飞速掠过的群星日月、山川大河，虚空之中，仿佛有无数个声音在一起低语，声音雄浑、睿智、浩瀚。

那无穷个声音汇成一个，气势磅礴如山海，高邈如天地，甚至甚于天地，高到无限高，震声轰鸣着：

“凡你问出口的，必将给你解答！”

“——问天何寿？”一个声音问。

“四十六万亿年！”这个声音答。

“——问，地何极？”另一个声音问。

“二万五千五百一十二里！”这个声音答。

“——长日何尽？”又一个声音。

“二十三时五十六分四秒！”这个声音答。

“——去日何新？”

那个声音沉寂下去。

疑问的声音茫然重复，“去日何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