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卿筠微微顿首,昏暗的灯火照在三人身上,都拉出长长的影子,江卿筠的眼瞳被她睫毛投下的阴影遮住,越发显出这一双眼的古井无波来。
“其实有件事很奇怪,”江卿筠眼帘低垂,“……我觉得他早该醒了。”
“早该醒了?”沈怀玉反问。
“你看,他除了经脉寸断外并无大伤,沈宗主名门出身,多年的修习早该给他养出一副好体魄,就算经脉断了也不要紧,只要他不提这一口气去运功,根本不会感受到痛苦。”江卿筠说着眉头微皱,又伸手去探沈林的脉搏,“你看,寻常人不修这些,一样活得好好的,他最多是成了一个……常人。”
她本来想说的那个词被她吞了回去,然而沈怀玉和陆怀渊却都想到了她本来想说的是什么。
经脉寸断,无法修复,那不就是废人吗?
江卿筠敏锐地注意到了她话语间的短暂停顿让沈林的两个弟子一下子消沉了不少,她淡淡补了一句:“……别把这些当成全部,谁还不是活着呢?”
不管是论剑问道还是柴米油盐的过一辈子,都各有各的道理在。
“他为什么醒不了?”沈怀玉轻声问。
“医不了。”江卿筠摇了摇头,收回了手,“大抵是心魔。”
如果沈林能醒,那一定能在乱世中给清云宗的弟子们一根定心针。然而心魔最难应付,倘若沈林醒着,旁人尚且能知道他被何物所魇,总能顺着他,哄着他,帮他早日走出心魔。
然而他就这么昏睡着,封闭自己不愿醒来,谁又能帮到他呢?
江卿筠起身,向沈怀玉和陆怀渊二人行了一礼:“在下无能,心魔一事怕是帮不上忙了。”
沈怀玉叹了口气:“江姑娘不必介怀……江姑娘肯来这一遭,清云宗已经很感激了。”
时候不早了,两人安排了江卿筠的住处,让她先去休息了。她舟车劳顿来这一趟,不可能会很快离去,应该还会留在清云宗一段时间,帮着寻寻唤醒沈林的法子。
沈怀玉和陆怀渊,慢慢往自己住处溜达着去。沈怀玉一路都没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等到了菡萏院门口他才开口:“怀渊,你觉得师父为何会囿于心魔。”
陆怀渊一愣,没想到沈怀玉在想这个,思考了一下答道:“谁知道呢?如果知道为何会囿于心魔的话,世上哪儿还有那么多困于心魔走火入魔的人啊。”
沈怀玉平静地开口:“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好奇,他的心魔到底起于何处。”
沈怀玉从张星澜处得知,他们年少之时正是叶归带着他们。叶归比他们这些野小子年长些,老宗主年纪大了,教徒弟都做不到亲力亲为,都是叶归在教他们。
叶归对于沈林来说不仅仅是师姐,更像是亲姐姐一般的存在。
“叶归师叔待人温和有礼,为人又坚毅,”沈怀玉说,“大家都很喜欢她。”
陆怀渊胡乱点头,沈怀玉口中描述的叶归却在陆怀渊脑中和另一个人印象重合……虽然不是很像,但那个人同样温和又坚毅。
“你觉得,师父这些年在外面到底在找什么?”沈怀玉突然问。
“找什么?”陆怀渊被猛地从自己的胡乱心绪中□□,“他在找东西吗?”
沈怀玉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我这样觉得。”
“他不是在外面瞎玩的吗?”陆怀渊茫然。
沈林倘若有知觉,听见陆怀渊这一句一定会拿扇子敲他脑袋,再笑骂一句欺师灭祖。
“瞎玩吗?”沈怀玉若有所思,“他在外面晃了十多年……那时候我之所以被他带回来,就是因为他在外面游历。”
陆怀渊问:“有什么不对吗?”
沈怀玉一点头:“有。倘若他带回来的东西我点头说过好,那么之后的游历中他还能带同样的东西回来。你看我用的那个香,其实不是一次带回来的,是师父见我在用,以为我喜欢,在之后的游历中又带回来的。他的路线几乎是固定的,同样的地方能去好多次,寻常的游历不可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