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更加摸不清眼前这个心思深沉的四哥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胤禛看出了十三弟的狐疑,叹了口气,眼里闪出光来:“以我所见,咸安宫那位为人乖张跋扈,此次复立,不过是为了大哥八弟他们,以后怕是难免覆辙重蹈。你我还是早日撇清为好。”
胤祥看着他鹰一般的双眼,压低了声音:“四哥是想?”
胤禛也不避嫌疑,直言道:“岂止是我想,太子,大哥,老八,老十他们哪个不是虎视眈眈呐。”
胤祥一掀衣摆,顺势跪下道:“四哥与我多年相知相伴,无论四哥作何决定,胤祥誓死相随。”
胤禛急忙上前扶起他,眼里已是热泪盈眶。这些年来,他知道皇宫之中,波谲云诡,尔虞我诈,若想他日一鸣惊人,此时唯有明哲保身。故而当日太子被废,大哥八弟蠢蠢欲动,他也没有说话。如今太子复立,太子一党,八爷一党,大千岁党,哪个不是早已自成一脉。
可他爱新觉罗胤禛,即便是封了雍亲王,也同样是门可罗雀。唯十三弟胤祥,自幼伴随身边,他读书便有胤祥研墨,他作画便有胤祥题诗。他们曾经结伴狩猎,共游山野田园,一路形影不离,那时起,胤禛就知道,在他的一生中,胤祥是难得的知己。
胤禛笑着握紧了他的手:“十三弟,这些年风雨相随,你倒像是我的亲兄弟。”
胤祥仰天大笑,急忙摆手说:“这话真是折煞我了,四哥与十四弟才是真正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呢。”
胤禛冷笑道:“德妃就没有一日当过我是她的亲生儿子,十四弟是她亲自抚养长大,偏袒些倒也无妨。可先前十四弟在大殿上替老八说话,还被皇阿玛打了顿板子,如今照样大大方方地出入老八的府邸。依我看,他不是个靠得住的,日后恐怕还会是我们的心腹大患。”
胤祥也连声叹息道:“看来咱们也是时候扶植人才了。”
胤禛听出他弦外之音,忙问:“十三弟可有好的人选?”
胤祥从衣袖里拿出一幅画来,画像上是一位顶戴花翎、威风堂堂的年轻人。他看上去剑眉星目,颇有几分英武之气。
“这位是——”
“新任四川巡抚年羹尧。”
年羹尧自从接到了升任四川巡抚的圣旨,一路快马加鞭地往任地赶。
他此番是一人孤身赴任,可四川地势复杂,多是沟壑天堑,纵使他有登天的本事,也还是迷失在了蜀中山水间。
说来也巧,刚好有位砍柴的樵夫经过,年羹尧立即将他拦了下来。
“老伯,你知道巡抚衙门怎么走吗?”他一个翻身,从马上跃下。
“哦,翻过那座山就是了。”樵夫头也不抬,说着就要离开。
年羹尧用马鞭指指前面的那座山,问:“老伯说的是前面那座吗?”
樵夫不耐烦道:“除了这座山,这里还有别的山吗”
年羹尧面露难色:“可这座山奇峻非常,又是崖石林立,怎么可能翻过去呢?”
樵夫笑了,说:“有句诗叫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不知道巡抚大人有没有听过?”
“你知道我是新任巡抚?”年羹尧吃惊道。
樵夫放下肩上的一担柴火,叉着腰,丝毫没有畏惧之色,字字句句说得铿锵有力:“问巡抚衙门的,除了新任巡抚难道还会有别人?更何况听说新来的巡抚是个年轻小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未满三十岁的年羹尧知道,此番做了封疆大吏,必然会引来朝臣不满,大将不服。可没想到,四川的百姓竟然对他也多有成见。
“老伯放心,此次能够升任四川巡抚,是当今圣上龙恩浩荡,年羹尧一介庸愚,三世受恩。必然竭力图报,尽职尽责,造福四川百姓。”年羹尧谦恭地向樵夫慷慨陈词。
“但愿如此,我们平民百姓,不过是为了求个风调雨顺,三餐饱腹。至于什么皇帝什么巡抚,并不与我们相干。”樵夫瞥了他一眼,挑起柴火,扬长而去。
“没想到这里的百姓,还都是这样的倔强脾气。”年羹尧心想。
可该行的路还是要行,该攀的山还是要攀,望着面前这座巍峨的大山,他不禁又犯起愁来。
“年大人——”
年羹尧正发愁之际,却忽闻得身后有马蹄踏踏,还有人呼号他的姓名。
他回过身去,但见一位苍髯白发、一身戎装的老将军策马而来。他到了年羹尧面前,立即勒住了缰绳,翻下马来拱手道:“在下四川提督岳升龙,特来迎接新任四川巡抚年羹尧年大人。”
年羹尧见四川提督官高一阶却亲自来迎,一时间竟然慌了手脚,道:“早就听闻岳大人平定三藩、征讨葛尔丹战功赫赫,如今更是礼贤下士,亲自来迎,实在让年某惭愧。”
岳升龙抚须而笑,拍着年羹尧的肩说:“年大人少年英才,未满三十便已任四川巡抚。想老夫当年坐到这个位置,也是已近不惑之年了,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年羹尧诚惶诚恐,谦虚道:“岳大人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