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郎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就维持靠在忍足身上的姿势进入了睡眠。
跡部一把拽过睡死了的慈郎就往沙发上丢,边丢边骂:“你这个混蛋要睡就一个人到边上睡去!不要给别人造成困扰!”
在旁人看来两个人刚刚的互动行为完全可以用一句话概括。
恋人间的打情骂俏或者是小两口吵架。
不过同样的场景看在忍足的眼里却让他呼吸困难。
原来如此。原来当初跡部看见自己抱着别的女孩的时候就是如此的心情。忍足觉得胸口的沉重一点点地增加。
原来当初的他,每天每天都反复体会着这样的沉重与痛苦。
原来当初的自己,一直在重复着这样残忍的事情。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惩罚?是自己因为伤害了眼前这个人的罪所要受的惩罚?
如果是,是不是在经受完惩罚之后他就会带着骄傲的笑容回到自己的身边?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如果他回到自己身边,忍足想自己会用一辈子去弥补曾经对他犯下的罪。
但也得他愿意回来。
跡部景吾,他从来就不是一个能够随意被伤害的人。
忍足看着与别人谈话的跡部的背影,觉得头顶上方的巨大水晶吊灯散发的光芒让自己的一切都无所遁形。那是一贯善于伪装的忍足绝对无法适应的感觉。但是即使如此,忍足却依然保持着他一贯的漂亮笑容,不失丝毫风度。
跡部中途回头看到忍足微笑的身影,似乎感到了一丝寂寥。那本是不应当存在在忍足身上的映像。
跡部偏头想了想还是端起两杯酒走向了忍足,跡部将左手中的酒杯递给忍足,他扬了扬自己的右手笑着说“干杯”,而后一口饮干了杯中的红酒。扬起的圆润下巴之下的脖颈上,透过薄薄的白皙皮肤甚至可以看见浅青色的静脉。
跡部左手的食指一圈圈轻抚着水晶高脚杯的杯沿,他低下眼睛看着自己手中的杯子。透过杯子所看见的大理石地面带着微妙的扭曲。跡部忽然抬起头看着忍足,说:“忍足。光线在透过玻璃的时候会怎么样?”
“……折射。”
“透过厚度一定的玻璃后光线的方向并不会改变,可是和原来的光线却再也不会有交点。你明白吧?”
跡部景吾和忍足侑士,我们两个之间就隔了这样的一层玻璃。即使有相同的心情却总是会在不同的轨道上。对于光线来说阻隔了它们的是空间,但是对我们来说阻隔了它的却是时间。我们怀有相同心情的时间错开了,没有重合。
“直角入射的光线存在交点。”
“只可惜我们都不是直率的人。”跡部从忍足手里拿回杯子,“明白了吧?所以我才说我们不可能。而且,现在在我看来,你和宍户他们一样都只是朋友。就像上午电话中说的那样,我曾经喜欢过你,从初二那年开始我就一直喜欢你,那样的感情持续了五年。如果是在那五年中,我绝不会对你说出‘喜欢’,但是现在我却可以轻松地说出来。这究竟代表了什么你不会不清楚。”
跡部的意思忍足怎么可能不明白。
与忍足不同,跡部从来就不是个会将“喜欢”啊,“爱”啊之类挂在唇边的人。他的自尊与不直率让他无法对喜欢的人直接说出爱情。然而现在的跡部并非在表白,他只是在客观地陈述着某个成为过去式的事实。之所以能够坦白说出当时的心情,是因为在现在跡部的心里,那已经结束了。
已经结束了。也只有在结束了之后跡部才能够对忍足说出那句当时不曾听过的“喜欢”。
为什么当时没能够发现?明明从初二认识的时候就知道跡部不是一个坦率的人。
忍足知道跡部与外表温和内心冷漠的自己不同,骄傲的神情与嘲讽下有着更加柔软的心。跡部的自尊心很高,原本就不可能将自己的心情直率地说出口。尤其是在忍足采取了那样不经意的态度之后,他更加什么都不会说。没有表白也没有责骂,因为说不出口,所以他只能用他别扭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喜悦与悲伤、爱情与嫉妒。可是,为什么却没能发现?
跡部是温柔的,所以会这样委婉地告诉忍足他们已经结束了。然而明白跡部意思的忍足却感到心中的某个领域正在一点一点地离析。四处流窜却无法渲泄的感情让忍足戴上笑容的面具,用玩笑的口吻说出故作轻松的话语。
“明明当初是我的错,你现在居然还肯给我一个‘朋友’的身份,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的宽容?”
明明不想要这样说的。明明不想要这样说的。
“你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鬼了,忍足。不要再说出这种小孩子才会说的话。”跡部皱着眉说。
旁边的宍户终于发现两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对,头发又留长了的青年走过来说:“我说你们两个不至于一见面就抬杠吧?大家好不容易隔了这么久才又再见的!”
忍足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的一瞬间有眩晕感从脑海窜过。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时随和到欠揍的笑容:“亮,我和跡部不抬杠了才有些奇怪吧?”
“这倒也是。”发现貌似是自己不应该深入的情况,宍户点点头,“你们俩根本是八字不和!算了。你们要抬杠慢慢抬,我先闪一边不打扰你们了。”
跡部带着笑容将酒杯交给一边的仆人,转身离开。
送走中学时代的好友们,跡部回到大得过分的客厅,一脚毫不留情地向睡死在沙发上的慈郎身上踹去。经过长年累月的网球训练所锻炼出的力道让慈郎瞬间醒来:“哎哎哎哎哎哎发生了什么?”
一抬头就看见跡部笑得过分灿烂的脸。知道这代表着女王大人心情极端不好的慈郎残留的睡意也立马消失。
“芥川慈郎,给本大爷好好解释一下。本大爷什么时候成了你的恋人了?”
正面碰撞了女王杀气的慈郎笑得人畜无害:“因为当时小景的表情似乎很困扰啊。再说,我们的确曾经是恋人啊,所以我说的也不完全算是谎话吧──虽然只交往了两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