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音在鸦和藏马走后一直忧心难定,总觉着藏马如此诡计多端,哥哥万难算计得过这只老狐狸,片刻之后便放不下心,跟随至来,却一眼望到鸦又被植物吞噬,而这植物便是食妖植物之冠——烈焰草。
毕竟血浓于水,亲生哥哥遭此横死,亲妹子怎能不由衷难过?凄呼之下,身形似电,脱箭般射到藏马跟前,只见她瞠目欲裂,眸中尽赤,狠狠地望着伏在地上的藏马咬牙恨道:“藏马!你杀了我哥!我要你血债血偿!让蝶泉也承受失去哥哥的痛苦!”举掌过顶,犹如长虹经天一般,掌上凝以全身真力向藏马头顶拍下。
藏马已无反击之力,只得阖目待毙,掌风临头,砭骨般剧痛无比。却是这凌厉的掌风之后便没有了动静。藏马缓缓地抬起眼睑,向雾音仰视过去,不由微微吃惊。雾音独掌临到头顶不足半分,久久屹立,不见再动,眼珠突出,尽露惊疑恐怖之色。藏马不解其意,须臾自雾音顶心正中裂开来去,身子左右断分两截,一个人正驻足雾音身后,掌中剑上犹淌着鲜血。
藏马万没料到他会前来营救自己,惊疑之际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藏马!!”声音此起彼伏,遥遥及来,幽助首冲在先,阵驭风随后,然后酎、死死若丸、铃木、冻矢、铃驹、牡丹、小阎王各自呼喊着他的名字纷至沓来。藏马心间顿感温暖,勉强挣扎要站起,却又不支倒下,眼前之人手疾身灵,剑负左手以右臂揽住藏马那颀长欲倾的身子。
“伤成这样还要逞强,不要命了!?”虽然是怨责口吻,却掩不住由衷的关切,藏马略略偏首淡笑,声音细如蚊蚋:“谢谢你,飞影!谢谢你救了我!”
正是飞影。老远见到雾音要对藏马痛下杀手,便奋力纵身赶上。雾音已而闻得背后恶风,还不及回头便被飞影一剑切了开来。
“笨蛋!”飞影的语气依旧那般强硬,“我不是要救你,而是我要亲手手刃杀害躯的仇人!”
知其性行一向如此,藏马只笑不言。此时幽助等已经赶至。幽助扶拥住藏马遍体伤痕的身子,忧冲冲地问:“你怎么样?谁把你伤成这样?”其他人纷纷问道:“是雾音吗?你伤得好重啊!”“赶快回去治疗吧!”
藏马摇头,眼望阵又望向幽助,焦声问:“你们……有没有见到小蝶?”
置自己全身伤于不顾,还念及蝶泉安危,幽助急声道:“她不会有事的!你先治伤要紧!”藏马四下寻望,没有见到蝶泉,又开始焦虑难安:“小蝶!我要去找小蝶!万一……她遇到卡坦就……”力气不支,又几至晕厥。幽助抱着他急唤道:“藏马!醒醒!藏马!!”
神志不清中,藏马听到许多人的呼唤,尤以幽助最为清晰急切。但是有一个声音离得虽远,却更为真切地萦回在耳:“哥——”
是小蝶!小蝶来了!
藏马启目极力寻望,果见东南方向倩影飘飘,如一片绿云红雾般电掣飞度而驰,交睫中已来在藏马跟前:“哥!”
果真是小蝶!这一次没有看错了!藏马露出欣慰的笑容,艰难地伸手抚着她因疾速飞驰吹乱的秀丝,看样子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藏马终于放下心来,碧眸中光华虽失,却饱含亲蔼,翕动发白的薄唇柔声说道:“小蝶,咱们……回家吧!”
一语即出,蝶泉泪珠不由簌簌滚落,懊悔感动交相叠生,喉头梗阻说不出一句话来,不顾藏马的满身血污拥着他的蜂腰痛泣难禁。在场所有者心中都不免酸楚犹生,牡丹更是感动地流下泪来。
“哥!都是我不好!都怪我太任性!都怨我不听你的话才让你受伤的!哥!我知道你一定很生气,等你好了,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我都愿意接受!”蝶泉凄怆恸哭道。藏马却温柔地拍抚她的背,给予亲和的言辞:“小蝶,过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别再让我担心了!”
没有一句责备的话,使得蝶泉自怨更甚。蝶泉泣声不住,哽咽不止。幽助说:“不管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就要来抱起藏马,却被蝶泉拦住:“让我来!不要你们动手!”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兄长妹次,双臂运力把高自己半头多的哥哥横抱胸前,行至最前,众人随护在后。藏马很是不忍,颇为心疼地抚着她的脸道:“小蝶,放我下来吧!我还能走得了的!”蝶泉足步似箭身动若风,丝毫没有停下放他下来的意思。藏马知她心里感觉对不起自己,却犹自心生怜惜,不忍再让妹妹受太多劳累:“小蝶!听话!让我下来!”
蝶泉使劲摇着头,不敢说话。怕一开口,眼泪又止之不住。幽助紧跟其后,眉头蹙成了川字,脸色极为阴沉,似乎轻轻一碰便可淌下水来。阵循着他目光望向他聚焦之处,正是蝶泉的背影,由不住心头微紧,知道幽助对蝶泉肯定满怀怨言,等到为藏马治疗了伤势,定然会对她进行一番痛斥,很可能比上一次幻海寺要疾言厉色很多。真不忍心让蝶泉受到斥责,可是又不想让幽助认为自己太过偏袒蝶泉,想想还是不要言语了吧。
一路无话回到蝶泉家中,轻轻地将藏马放置于床上,蝶泉含泪取出药箱交给阵道:“你来给我哥疗伤吧!我走了!”阵愕然:“你去哪里?你来会更好吧?”蝶泉垂泪道:“我还是离开吧!这样免得大家为我担忧!还像以前一样当我是那个残忍无道的毒藤女好了!”
“你给我出来!”
幽助终于怨艾难遏毫不怜香惜玉地拖着蝶泉的胳膊大步行出别墅,来在水池边甩开她,轩眉飞斜,朗目怒瞪,显然是气坏了:“你干什么啊?都到现在了你还耍什么小性子?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藏马他多么爱你疼惜你,连命都不要了,搞成这样是为了谁啊?他也知道他不如你武功高深,可他还是这样奋不顾身伤得站都站不起来,还想着去找你确定你的安全,你就这样子忍心说离开他?你懂不懂事啊!”
蝶泉掩面啜泣道:“可是……我太对不起我哥了!事情到了这一步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该怎么办难道还要让我教你吗?你应该怎么对待藏马你能不知道?”
“幽助!”暮暮黑暗中,飞影缓步而出,倾斜到蝶泉脸上的眼神中那一抹寒流格外的冷冽,“对她多说也没用!一个只会任性而不懂的体会别人用心的人不值得你这样费神说教!让她自己去想清楚她所作所为是否对得起藏马!”纵身而起,消失不见了。
幽助滞留片晌,对蝶泉说:“比起雪菜来,你已经很令人羡慕了,有藏马这么好的哥哥疼爱你,你要懂得珍惜!别以逃避来伤藏马的心了!你还有阵,还有我们,我们不会让你孤单一个活下去的!同样,你也别令我们失望!OK?”
被幽助教训了一顿,又从他口中听到鼓舞,蝶泉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感动,泪花翻滚不绝落下:“嗯!谢谢!”
“回去看看藏马吧!说不定他看不见你又在担心你!”
“嗯!不过……”蝶泉抹去泪水质疑道,“你们怎么找到我哥啊?”
幽助叉手道:“阵急急忙忙找到我,说你和藏马吵架了,你要去魔界找卡坦决斗,我怕你会出事,所以就到幻海寺找飞影去了!”
“找飞影?为什么找他?”蝶泉百思难了。幽助笑道:“你那么聪明,怎么问这种蠢问题?魔界那么大,怎么能知道你和藏马在什么位置?飞影用邪眼来找,那不就放眼几千里一览无余吗?”蝶泉耸一耸肩道:“头脑里现在有点处于静止状态,什么都想不到。你现在头脑蛮好使嘛!”幽助自是得意:“那当然,我向来都是……”继而恍然,敢情蝶泉话间隐意在讥讽自己。幽助由不住怒道:“蝶泉!你什么意思!?”顿足间蝶泉已一蹦一跳地欢笑着远去了。
一身劲装白锦素绡,立着的人黑发飘逸,总是那么令人心驰神迷。此时他的神色愀然,目光凝重,睇望着地上已半枯萎的烈焰草和不远处身分两半的雾音尸身。
唇角微微一牵动,露出一许孤傲凄凉的笑容,声音低沉略带怆痛:“蝶泉……干的吗?”
“雾音已死了吗?大哥?”正是白虹。卡坦回转身形,呃了一声道:“这下子我可真要称得上孤家寡人了!先是流炽,后又是鸦兄妹,现下我身边只剩下你我成岛了!这也许就是所谓宿命吧!你我下场是不是亦落得如此呢?别人我都不在乎,只是……我不希望你死啊!”
神情严肃的白虹忽然笑得很灿烂:“放心吧,大哥,我死不了的!他们不可能杀我!”
“噢?”卡坦携其手并肩起行至前峰阁廊,语气极其质疑兼兴致勃然,“为什么啊?”
白虹放脱他的手凝眸远方,说着一些极为莫名的话语:“当那黑夜来临的时候,总是会让人有种很失落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指缝中流逝了。所以每次一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想,为什么我还活着?我又是为什么而活着?没有生活的目标,却又不想庸碌一生,往往我就会有一种生存的欲望,不想就此不明不白地死去。像我这种人,不能说是贪生怕死吧,但可以说是最不想失去生命的。故此我不想死,也死不成。毕竟现在……还要守着大哥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