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二宫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患者,他和二宫一起处理过很多类似的病例,基本在一个时间点上,手术室里的人都能达成共识,这个患者已经无法医治。但今天的二宫却一直到最后一刻都不肯停止,一直到手术室里最资深的麻醉师强制山下宣布死亡时间。
他们不应该对生死产生执念。
二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醒了醒神,山下递过一杯护士拿进来的糖水,他喝下一点,脸上才慢慢回来一些血色。
“患者家属那边我去说,二宫医生,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二宫的嘴唇动了动,山下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给护士一个眼色,后者扶起二宫去清洗。
“NINO。”
出门之前,山下忽然叫了这个只比自己大一级的学长的名字。
“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你已经做了所有该做的了。”
山下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二宫仿佛听见门后的母亲悲痛的哭声,但理论上,在手术室的门后,他本该什么也听不见。
二宫在手术休息室坐了一阵,脑子里剪影一般闪过很多东西,他的记忆牢固而无法删除,渐渐成为一种负担。
听到消息赶来的松本冲进门来,额上还有亮晶晶的汗。
“出什么事了?”
二宫摇摇头,扯起唇角:“大概是人老了,不大中用。”
松本在他身边坐下,低声问:“要不要紧?要不先去我那里挂个营养剂?”
二宫转了转脖子,仰天长出一口气。
“没事了,那家伙还在家里做了饭等着,我还是回去了。”
松本立刻说:“我送你。”
“小翔呢?”
“他还在手术台上,估计要到12点多才能下来。”
二宫笑笑:“那你还是等他一起回去吧。反正就15分钟的路,我又不会被人拐跑。”
“但是……”松本露出担忧的眼神。
二宫最难消受松本的这种表情,忍不住帮对方擦了擦额上的汗,笑得眉眼弯弯:“放心放心,我手机里可是存满了急救科医生的号码啊。”
松本见他有些精神调笑,才勉强放手让他自己回去。但还是等他换完衣服又拿来一包葡萄糖,强迫他喝下才放人回家。
二宫就这样顶着满天星斗和身后朋友关切的眼神走进夏夜的风里。
他穿过大厅,穿过庭院,穿过马路和长街,穿过广场和楼梯。这条路他经常和另一个人一起走,以至于一个人走时竟然有些陌生的感觉。
原来这条路这么安静。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半,二宫打开门,说了一声我回来了。
没有声音。
二宫一怔,继而鞋子也顾不上脱就冲进门里,发出的巨大响声终于惊动了沙发上睡着的人。
相叶揉着眼睛坐起来:“啊,欢迎回来。”
继而眸色一变,沉不见底。
“……小和,你怎么了?”
二宫跪坐在相叶面前,像是已经失去所有力气。
相叶忍不住把人抱上沙发,揽在怀里,反复摩挲那人冰凉的手心。
“发生什么事了?”
二宫没有讲话,回过头来看对方的眼睛。
相叶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神渐渐温柔成一片深海。
“我没事的。你看,我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