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玄这才发现,其实在公司里,除非有心观察,否则旁人是绝难察觉到这些隐秘的私事的。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关心一个同事是否将午饭吃好了、为什么在中午的时候离开、为什么偶尔不和大家一起吃饭还不会饿、为什么不是每天都自己开车上班、为什么西服的样式偶尔会有一些微妙的变化——没人会在意这些的,每个人都是那么忙,没必要如此谨小慎微。
自那以后,他和陈林又开始了我送你你接我的腻腻歪歪的日子。他自以为只要小心些不被人轻易看到,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可却从没想过,若是有人有心观察他,却很容易就会发现了的。
15年下半年的时候,姜玄出差,要去上海两周。10月11出发,他10号还得上班去公司。但是那天陈林学校串休,闲来无事,干脆在家呆着,做个清扫工作,弥补一下十一假期的放纵造成的狗窝状况。
偏偏姜玄这天早上起来,嗓子相当不舒服,喉咙有点肿,还有点沙哑。那段时间天气燥热,陈林做了早饭看见他出来脸上表情不大好,问他怎么了,姜玄指指喉咙,哑着嗓子说:“嗓子倒了。”陈林倒也不嫌弃他,一把把他下巴攥住,让他张了嘴。陈林看了看他的舌苔,又问他喉咙口肿不肿,姜玄一一回答,陈林想了想,说:“你这有点上火啊。”说完把早上炒好的青菜腊肉炒面端走了,到厨房给他倒了点蜂蜜麦片在碗里,然后把给自己和姜玄两个人准备的热牛奶都倒进去泡了泡,这才端着放到姜玄面前,说:“早上吃这个吧。”姜玄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昨晚上想了一晚的青菜腊肉炒面离自己而去,颇有点伤感,陈林看他这贱样,忍不住捏捏他的脸,说:“还想着吃呢?腊肉那么咸,你嗓子不要了?”姜玄呼噜呼噜把麦片吃进去半碗,这才说:“那你给我带着,我中午在公司热着吃!”陈林问他:“这么想吃腊肉?”姜玄扁扁嘴巴,说:“你难得早上起那么早炒面嘛,想吃。”
陈林被他这点小心思捧得有点飘飘然,左思右想的,也就同意了,跟他说:“那我把腊肉给你切成小块,然后你到公司,拿微波炉热得久一点,不许直接往嘴里塞啊。”姜玄笑眯眯的点点头,像个柴犬似的屁颠屁颠跟着陈林去厨房,看着他洗了洗小剪刀然后把本来已经切得很薄的腊肉又剪得碎碎的放到一个小碗里,之后又用纯净水泡了起来。之后陈林赶他回去吃饭,俩人把早饭吃光了,陈林才叫姜玄收拾碗筷,之后自己去吧泡好的腊肉取出来,咸水都倒掉,之后把肉碎倒到食盒最下面,然后把其余的炒面和青菜倒进食盒里,扣好盖子,又拿了餐布包起来,系好扣,又拿了个纸袋,放到里面、卷好口,这才叫姜玄拎着带到公司去。
姜玄走之前在陈林脸上亲了一口,陈林抹了一把,骂他:“一嘴奶味!”然后给他理了下后颈的领子,这才叫他出门去了。
姜玄带着这些东西去公司,往办公室一进,看着组员们一个个面带熬夜赶工的憔悴状,心里还有点微妙的得意。然后他装作自然而然地,提着那个纸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他表情平静、步履稳健,但是他走进办公室后,轻轻带上门,就靠着门框偷笑着打了个响指。他从没感觉到生活像这样美好过,事业顺利、身体健壮、情感平稳,尽管他和陈林正式在一起第三年了,但是还是好的像一个人似的,这简直再完美不过了。
他小心翼翼的把纸袋放到办公桌边上,然后拿着马克笔在上面花了个大大的笑脸。画得有点丑,但是他觉得可爱死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几个组员都是换了工作服呆在车间,姜玄也一样。好在车间旁边的休息室也有微波炉,他没跟大家一起订外卖,自己去热吃的去了。把餐盒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上,他低头一看,才发现纸袋里还有点别的东西,他伸手掏了掏,是个蓝色的口罩,还有张纸条,都不知道陈林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他拿出来看了看,上面是用铅笔写的,他闻了闻,纸上还有陈林前几天晚上做的奶油抹茶蛋糕的味道,他就知道这是什么纸了。他忍不住摇头笑了笑,举起纸看了看,上面写:
注意防尘,多喝水。林
姜玄看着这张纸,忍不住拿拳头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来。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无聊的甜蜜中的时候,他手下一个组员跑到他身边来倒水,从后面往前走,姜玄听到了人家的脚步声,登时收敛了一下,可是他脸上的笑意太明显,又没收着劲儿,导致人家老远就看得清楚,等到走到他身边,问他:“老姜,你这笑得这么淫荡,有情况啊?”姜玄假模假式地轻咳了一下,说:“有吗?”那个组员深深点点头,语重心长的说:“姜同志,组织决定对你进行一番审查,请你如实回答。”姜玄整理了一下自己工作服的袖口,伸手捏了捏自己的两边侧脸,伸了伸手指,然后故作严肃认真的说:“考察什么?”那组员说:“首先,你可不是个会做饭的人,我闻着这个味儿,这是腊肉炒面吧?真香啊!其次,你一大老爷们,一个人在这偷着乐,这就够说明问题了!最后!你别藏了你刚才手上捏的那纸我都看见了!快快快赶紧交代!什么时候请喝喜酒!”
姜玄被他这么一逼问,也绷不住了,笑了起来,露着一嘴巴大白牙,半真半假地说:“八字没一撇呢,哪那么快啊。就是,有点小情况呗。”说完还装着羞涩的捏捏鼻子。组员那肩膀“砰”地撞了他一下,笑着说:“行啊你!头儿,可以啊!”姜玄笑得眼睛都要眯没了。
结果中午吃饭的时候这事儿就在组里说开了,几个人都以为姜玄新交了个小女朋友,还是小鸟依人温柔可人型的,姜玄想着陈林的样,嘴上一一应和着,心里像猪八戒娶媳妇似的,美得要上天了。
晚上他回去的时候就想着和陈林说这事儿,结果一进屋,先是闻见满屋子山楂味,再是看见屋里干净整齐了不少,他一下就忘了说了。姜玄一边脱鞋,一边冲着屋里喊:“我回来了。”过了没三秒,陈林就从厨房里穿个围裙出来了,拿着个勺子,一边走一边问他:“哟,嗓子好多啦!”姜玄点点头,把钥匙放下,就走进去搂住陈林拍了拍他屁股,问他:“做什么好吃的了?”陈林掐他腰一把,说:“那么馋呢你?”姜玄跟在他身后就差没摇尾巴了,得得瑟瑟地跟着进了厨房。俩人晚饭都不是在家吃的,但是陈林回来的早,于是在家煮糖水。
他晚上做的是雪梨山楂糖水,清热润喉,止咳去火,放在这个秋老虎的季节吃最好不过。陈林存了心思要把山楂煮的入味,熬了很久,取了核的山楂在水里翻来滚去的,此时已经软的皮都要掉下来,果肉里的纤维都软塌塌的,但是味道很浓郁,雪梨也煮了挺久了,削了皮的雪梨肉已经煮的泛了黄。陈林用勺子盛了一点,轻轻吹了吹,送到姜玄嘴边。姜玄凑上去喝了一口,眯了眯眼睛,说:“酸的?!”陈林吓了一跳,又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口,一尝,是酸甜的没错啊。正想着,姜玄已经低头凑上来吻了他,舌头都塞进他嘴巴里搅,俩人吻了一会儿,姜玄才离开,砸吧砸吧嘴,说:“诶,你喝完就甜了!”陈林说他:“贫吧你!”
晚上陈林给姜玄收拾行李,蹲在地上给他装衬衫和T恤。姜玄自己去卧室取了两套西装出来,让陈林帮忙装进去。陈林随手接了西装,叠好套上袋子装进去,又给他把领带、内裤、袜子分别绕成团,放进行李箱里。姜玄狗腿地跑到厨房拿了陈林冰的糖水来,结果陈林离他三步远就说他:“你别过来啊!我这收拾东西呢!再撒你衣服上,那你明天可甭走了!”姜玄只能缩着手脚坐在床脚的椅子上看着陈林收拾行李,一口一口往自己嘴里塞糖水。
陈林收拾完转头看见他这傻样,差点没笑死,走过去坐床边上,斜着眼睛看他,说:“还剩半碗,不给我喝啦?”姜玄笑嘻嘻的举着勺子凑过去,给陈林一勺一勺喂糖水,俩人喂着喂着就喂得嘴巴勾在一处,碗勺都被放在床头柜上,过了一会儿衣服都脱光了,钻到被子里开始了夜间活动。
因为姜玄第二天就要离开两周,俩人都有点放纵,陈林骑在姜玄腰上自己上下来回动作,姜玄搂着他的后背按着他后颈,下身和舌头都使劲往里顶,这么来来回回一直到快半夜才躺下正正经经睡觉。陈林腰都要酸了,趴在床上,侧着脸看姜玄,小声问他:“人家吃山楂是滋阴,怎么到你这,变补肾了呢?”
姜玄嘿嘿笑,转身把灯关了,在暗处亲了亲陈林的侧脸,小声说:“睡吧。”陈林点点头。
第二天早上,姜玄先起来,陈林前一天已经给他准备好了第二天的早餐。他吃光了,又洗了碗。这才拉了行李箱出门。
到了高铁站,他给陈林发短信:已出发。下车联系。
他们谁都没有料到,这普通的一次道别,居然是另一段道别的开始。
第二十九章
姜玄他们一行十几人,除了技术员之外,还有财务、销售、人资三个部门的人。此行一则为了与供应商谈新的零件的问题,二则需要去分公司进行一些技术考核,三则是要做企业校招的宣传。
姜玄作为技术层的新管理层,三件事多少都要参与一些。一到车站,先由着人资的老人给大家互相介绍了一下,姜玄一一问候过去,此次来的人除了之前和他们合作过的几个之外,就是财务多来了一男一女,男的姓朱,女的姓张,销售部多了一个男部员过来,姓冯。
上了高铁,大家都是早起赶车,因此也没有多说话,上了车好几个人都掏了颈枕出来补觉。姜玄之前出过这种远差几次,直到接下来的时间睡得可没这么好,因此抓紧机会就想睡。然而他刚想往枕头上倒,旁边那个小冯先生却掏了资料出来,在高铁上就看了起来。姜玄抬头看了他一眼,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这小冯年纪轻轻,估计干劲十足,可想法显然和他的年龄一样涉世未深,浅的很。姜玄心里叹了口气,轻轻推了推小冯的胳膊,说:“在车上,就别看了吧,眼花。”
那小哥却转头盯着他看了一眼,摇摇头,径自说:“没事儿,我不晕车。”姜玄在心里简直要翻个白眼,谁管你会不会晕车。这一个个文件里大半是公司新车的信息,他但凡泄露出去一点,姜玄这小半年就算白忙活了。但在高铁上,前面就坐着他们销售的小boss,这话哪能直接说。姜玄只好忍了脾气,小声凑到这小冯先生耳朵边上,凑近了轻声说:“这文件里,大部分东西可都没上市面呢。”他说完,盯着小冯瞧了两眼,心想,若是他再听不懂,可就不给他这个面子了。
可没成想,这位小冯先生,听了他这话,别的反应还没,耳朵根倒是先红起来,抬头望了姜玄一眼,耳朵后面的红印就蔓延到脖子和侧脸上了。这下倒不像是姜玄说的话刺激了他,而是刚才那句耳语叫他羞赧了。
姜玄心里有点诧异,这才正眼瞧了这位小冯先生的衣着打扮:他穿件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西装裤,配上皮鞋和商务包,正经的很,面庞虽然稚嫩,但是长的白白净净,眉眼里没什么过分的攻击性,倒也没什么过分的精明气。他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捏着两份文件,此刻有点紧张,手指蜷曲着,指尖不知是因为羞还是是因为惭,甚至都有些泛红了。姜玄心里有点明白过来,可又不能确定,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低声说:“收起来吧。”
他话音刚落,前排那俩销售部的就动作起来,小冯还没反应过来,姜玄倒是眼疾手快,赶忙把小冯面前的小桌板放下来,“啪”的一声,把他手挡住了。前面那位小boss转过来,轻飘飘地带着笑说了句:“冯啊,车上看什么书呢?”小冯这才明白过来,咧着嘴一笑,轻轻说:“啊,想看看车上放的杂志,掏出来翻了翻。”那小boss盯着他们俩,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活像个小双髻鲨,姜玄看着心里都颤了颤,那小冯先生地心理素质却好得很,硬着头皮顶上,笑得像个小绵羊,伸了一只手出来,手上还拎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翻出来的车座上放的杂志,晃了又晃,说:“也是不大好看。”那小boss点点头,这才转头对姜玄说:“姜哥,吵着你了。”姜玄摆摆手,和气地说着“没有没有”,又跟他客套了两句,这人才转回去。
这么一出把姜玄睡意都吓掉一半,他转头看看那小冯,倒是个人才,面色与刚才已经不同了,仿佛在这短短的一分钟里,他又变成了刚坐在他身边的那个安静、沉默的年轻人,面上虽然还残留点红晕,可神色平静,嘴角还带着点应急的笑意,此刻正慢慢淡下去。姜玄面上虽没什么显露,心里却想着,怪不得说干销售磨人呢,这心理素质、这睁眼说瞎话的能力、这变脸速度,天天这么工作八小时,是不容易。
他没再说话,那年轻人却拿了手提包,把东西迅速整理好,正正方方地摆进去,连个边角都没落下。他手稳得很,动作有条不紊,和方才一惊一乍羞得耳根都红的样子是全然不同的了。这反而更有些证实姜玄的猜想。不过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现。那年轻人拉好手提包拉链,这才转过头来,轻轻对姜玄点了点头,又小声说:“谢谢姜组长。”姜玄也点点头,随即不再看他,闭了眼睛靠在颈枕上。
等到了上海,姜玄照例还是同自己组员住在一间,对面是销售的人。财务和人资有男有女,因此混着住了。姜玄倒是没多大所谓,反正来了这边也是换个地方尽力做事,从到的当晚开始他们就开始不断开会和磨合。校招那边姜玄倒是管的不多,反正最好的一批早就在实习期提前要进来了,剩下的不过挑挑拣拣,事情不多,他叫了车架和发动机的过去,叮嘱了几句,就没太管。剩下的供应和技术检测才是大头,他得十拿九稳地弄,因此更上心一些。头几天都在开会,忙的好几顿饭都是叫的外卖,几个人在屋里吃完了之后继续拿着资料凑在一起吵来吵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