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倾站在一旁看得入迷,一个小童走过来扯了扯他衣角。
燕亲王待下亲厚,连铮又常来,和院里的下人都熟悉,这小童倒也不怕沈倾,笑道:“沈公子,先用膳吧。爷和王爷要打好久呢,饭都顾不上吃的。”
沈倾应下了,跟着对方往主屋走。燕亲王不拘小节,许多无人居住的客房积了少许灰,也没让人刻意打扫。
唯有一间房例外。
小童看出了他的疑惑:“这是王爷以前的房间。王爷幼时跟着爷习武,偶尔会在这儿歇下,爷就让人单辟了间房给王爷。每天都会让人打扫。”
沈倾心里一动,抬脚走了进去:“你去忙吧,我先自己看一会儿。”
“是。”小童笑嘻嘻道。
房内的摆设及其简单,一把剑,一张石榻,一个摆满兵书的书架。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架子上摆的一个盒子。
沈倾刚把盒子拿起来,腰上忽然一紧。他被人从身后抱住,脊背贴上一个滚烫的胸口。
“回来了?”沈倾侧过脸,看着熟悉的俊脸,抬手帮他擦了一下汗,“房间打扫得很干净,看来皇叔小时候把你照顾得不错。”
“他照顾我?”连铮冷笑了一下,“十岁就把我丢进深山一个月。要不是国师说过我命硬,本王都未必能活到今日。”
沈倾忍着笑,幸而还记得背后不可言长辈是非的规矩,对他晃了晃手里的盒子移开话题:“这是什么?”
连铮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难得温柔又低沉:“打开看看。”
盒子打开后,里面都是一些碎石子和木枝。
沈倾不解地看着他,却被捂住了双眼。
他的眼睛被挡住,看不见连铮的脸,却能听见一道轻轻的吸气声。
连铮的声音的确在颤抖,显得有些紧张:“听我说……”
连铮自幼跟着燕皇叔习武。亲王对自己的侄子也毫不手软,连铮懂事起就被他撵着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他悟性高,进步飞快,十四岁就被燕亲王带着上了战场。
战场上刀剑无眼,连铮谨记燕亲王的教诲“战场上不能惜命”,每次都冲在最前面。好几次遇上危险,他都以为自己回不来了。
最严重的一次,他身上连中了七刀,伤口血肉模糊,被困在危机四伏的丛林里。
意识渐渐远去,眼前模糊晃过一张脸。连铮努力睁大眼,想再看清一次那个人的脸,眼前的画面渐渐清晰:微醺的烛火,在灯下念书的人抬起眼帘看他,双眸脉脉含情。
他咬着牙清醒过来,从身边捡了一块石头,石块锋利的边缘划破了手掌,那股刺痛让他暂时清醒过来,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而那个时候,沈倾并不在他的身边。
最后是燕亲王带人救的他,救完人就坐在地上给自己上药,身上的伤比连铮还重。
连铮一言不发,走到他身边给自己包扎伤口,只在包扎完之后说了一句:“打完这场仗,我就回京城了。”
燕亲王懒洋洋地掀了一下眼皮:“回去干嘛?你还不至于怕死吧?”
“回去成亲,”连铮语气平淡地说,包扎完伤口,动作利落地打了一个结,“以前不怕,现在怕了。”
燕亲王顿时双眼一亮:“哟,好事啊。这是准备收心了?好侄儿快过来过来跟叔说说。是和沈家那小子?”
连铮斜睨了他一眼:“跟你这种老光棍没什么好说的。”
直把燕亲王气得跺脚。
连铮捏着手里的石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它一会儿,又丢进了一个袋子里,和其他的石头和碎木块堆在一起。
他每一次遇到险境,就会在那个地方捡一点东西,有时是石头,有时是木块。身上的伤疼的时候,就会拿出来看看。
等到回京的时候,把它们送给某个人。就好像在那些漆黑的长夜里,陪伴他的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某个人的体温。
但连铮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他忍着身上的伤,疲惫又有些得意地笑了。
房间里的烛火轻轻摇曳,把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连铮放下手,直直望着沈倾的双眼,漆黑的眼中似有星辉点点。
他握着盒子的手有些颤抖:“……送给你。”
沈倾还想笑着调侃他,眼睛却红了一圈:“就送这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