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能猜到一点，左右不过是分手那点事，自从他俩“在一起”，林楚臣就没放弃劝他分手的企图，成野能感觉到这件事给林楚臣带来的不安和压力，这份还没名分的恋情让他原本就没安全感的状态暴涨到惶惶不可终日。这个状态其实挺奇怪的，据他所知，林楚臣并没有遭遇过什么巨大创伤，那为什么会有这种强烈的朝不保夕的感觉呢？

但是不管怎么说，让他放手，是绝不可能的。有矛盾就沟通，有问题就解决，分手从不在他的备选项内。

除非有一天林楚臣说要去追求真爱了。

但现在他的真爱不是正跟别人相亲相爱呢么？他自己在这儿瞎折腾个啥？

林楚臣也觉得自己这三天两头找茬很不是个东西，可让他堵着不说他也难受，他感觉自己就像个非常无耻的小三，霸占着人家哪个漂亮大姑娘的未来老公，不仅占着，还死活不答应发展恋爱关系，让一个大好青年每天围着他打转，他还三天两头作妖。

可他不作妖的话，享受起来也非常理亏，他算个什么玩意呢，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是不是人都不好说。

“我觉得你应该找个女朋友。”林楚臣最近再表达意见已经不是直接用祈使句了，而是在前面加一个“我觉得”，这是下意识委婉的表达方式，简单来说就是，他自己说的时候也知道自己不占理，“我觉得”的，不一定是对的。

一般来说，交锋下来，他肯定会被成野绕进去，然后觉得自己确实是不对的。

林楚臣说这话的时候，十分真诚地看向成野，他不想表现得弱势，虽然他的用词已经暴露了他对自己想法的不确定。

然后他就看到有一丝受伤从成野的眼中一闪而过，只有一瞬间，年轻的影帝很快就调整好状态，重新变回波澜不惊。

林楚臣的心被什么扎了一下，最近他总这样，让他不得不疑心自己的心脏旁边住了个容嬷嬷。

他张了张嘴，后面的话却没说出来。成野刚刚那一瞬的眼神刻录在他心里，堵在他喉头，让他说不出更多残忍的话。

成野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喜欢了一个人而已，他只是想掏心掏肺地对这个人好而已，虽然这个人是个渣，是个在当前社会环境下永远都见不得光的同性恋男艺人，还有可能是只偷了别人身体和生活的鬼魂，可他又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林楚臣交握在一起的双手抠破了掌心，他很想说“算了不说这个了”，可今天不说就真的会过去吗？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今天不说，明天也得说，这个月不说，下个月也跑不掉。

成野的手突然从堆满碗碟的桌子上伸过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把他抠得几乎血肉模糊的手掌强行分开，然后阴沉着脸站起身离开了包厢。

林楚臣垂着头回想刚刚那一幕，成野的袖子好像浸到了菜里，那件剪裁很好的印花白底衬衫的袖扣解开着，伸过手那一瞬间就直接掉进了酸菜鱼的汤里，菜倒是无所谓，应该还能吃，可那件衬衫还是挺贵的，成野也很喜欢穿。

怎么办？要不要去买一件还给他？

他一边苦恼自己口袋里没钱一边担心买不到这一款了，顺手就夹了一口酸菜鱼放到嘴里，结果味如嚼蜡，索性生吞了下去。

门“吱”的一声打开，已经恢复平静的成野走进来，反手带上门，而后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边缘上。

“手摊开包扎一下。”成野低着头没看他，声音也没什么情绪。

林楚臣觉得这会儿有比包扎更重要的事：“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先处理一下，明天肯定要解开的，伤口太严重会影响拍摄。”他拉着椅子坐到林楚臣旁边，把林楚臣的手按到自己腿上，用棉签蘸着碘酒轻轻地按到伤口上，“疼吗？干嘛对自己下手也这么狠。”

“还好，其实我……”林楚臣说了五个字就卡了，因为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顺着之前的态度说，还是反悔不再提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你怎么能确定我就是个直男呢？”他手脚麻利地处理好了伤口，却没有把椅子拉回去，而是就坐在了林楚臣身边，“也许我就是个同，深柜什么的，也说不定。”

林楚臣有点惊讶，他好像一直忽略了这种可能性：“可你……”

成野夹了一筷子素菜，却放在碗里没有吃，只是用筷子戳了几下：“我没跟男人谈过，但我也没跟女人谈过，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性取向。我不讨厌跟你亲近，但确实没对其他男人有过反应，不过，说实话，也没有多少女人能引起我的生理反应，也不怎么喜欢看小电影，我之前一直以为我可能有点，嗯，冷淡……去医院检查过，没查出什么生理上的毛病，医生说也有可能是心理上的，不过，我不觉得我受过这方面的刺激，应该是天生的……直到遇到你以后，我有想过是不是我就是个同，所以才对那些东西没什么兴趣。”

林楚臣一瞬间很想知道答案：“那现在呢？”

成野朝他苦笑：“不知道啊，我好像就对你有兴趣。”

林楚臣：“……”

“我之前也不知道什么是爱情——这么说挺矫情的，不过我的同学啊朋友啊，陷入恋爱里，总让我有种他们其实是进入了fa情期的感觉，虽然不至于像猫猫狗狗那样失去理智，但是就是荷尔蒙分泌过多造成的错觉。比如我一个室友，今天爱班花爱得死去活来，恨不得非她不娶，明天又看上导演系的才女了，跟踪尾随差点被人打了，后天又移情别恋到隔壁学校的姑娘，当然频率没我说的这么高，不过追求不成就可以随便换目标，我总觉得他不是爱上了谁，只是需要个女人发泄自己的荷尔蒙而已。二十岁上下的男生，太多这种情况了，就像女人怀孕了就会多愁善感，容易情绪崩溃一样，这未必是他们的本意，激素作用而已。”

林楚臣思考了一下，觉得自己二十岁的时候好像也差不多，不过他们那会还需要忙着逃命，所以没那么夸张。

“我对自己的身体需求是不信任的，所以即使听到了看到了，却也不确定爱情究竟是什么。但是，”他抬起头看进林楚臣眼睛里，林楚臣发现，那双眼睛居然是闪着光的，就像他谈起表演时眼里的光，而且更加浓稠，更加厚重，“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想到我们有可能分开我就难过得不行，你挣扎纠结的时候，我就恨自己太无能了，帮不到你，也给不了你安全感——这么说有点奇怪，我不是把你当女人，我只是，男人的占有欲和保护伴侣的本能吧，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应该的，还是什么狗屁基因作用……”

林楚臣用绑着纱布的手拍了拍成野的手背：“我知道。”

成野的保护欲他感觉到了，他确实没把自己当女人。

“有什么东西我就想跟你分享，我想黏着你，想帮你把事业发展起来，想干死那些背后使坏的傻逼，我还想……”他轻轻叹口气，“我还想照顾你，希望你每天都能睡个好觉，每天都能开开心心的。我喜欢坐在你身边看你演戏，喜欢在你睡觉了就那么看着你，一直看不够。我还想着以后怎么出柜，怎么跟爹妈说，跟粉丝说，怎么把事情公关下去，能让你不受到外界的压力。我会去想哪些国家同性结婚合法，哪里办婚礼最好，你穿什么礼服好看，我们要请哪些人，蜜月去哪里过，我还设计了婚礼流程，我……”他抽了口气，把眼睛里涌上来的酸涩感压下去，“我忍不住就会去想这些，计划这些，我想这应该算爱情吧。”

可是这些，只要林楚臣说一句“分手”，那就都是泡影。

他这些话说得林楚臣心里沉甸甸的，越发觉得自己一直在无理取闹，他垂下头，低低地说：“对不起。”

“你不用说对不起，也不用觉得有压力。还是那句话，不是想要什么就一定能要的到的，这个道理我懂。我希望你也能记住。还有，你想在一起，想分手，或者想吵架，想打人，想怎么样都行，你直接说就好，不用觉得愧疚，”成野很快调整好了情绪，出去叫服务员把菜重新换一份，回来继续说，“咱俩的关系，总要比跟其他人近一点吧，咱俩说话就不用那么生分了，有什么说什么。有问题就解决，有矛盾就沟通，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没有解决不了的事。真的解决不了，分手也是个办法。你不用那么纠结这么小心翼翼，好像欠了我一辈子的感情一样。”

“你心里有事，不跟我说，还能跟谁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