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了一口气,抄起肩上的长弓,一气呵成地在上面搭了两根羽箭,瞬间两道凌厉的白光便朝呲铁射去。只闻「锵!锵!」两声,白光停在呲铁的后脑勺上,像是射中了一副铁甲,瞬即便被弹了开来。
「这傢伙!真的刀枪不入啊!」蓝景仪见状,从袖口乾坤袋中抽出了一纸画好的符篆,朝着呲铁射了过去。「焰!」符篆瞬间在空中燃了起来,变成灼灼火焰撒在呲铁的脸上。
然而,呲铁只是甩了甩脑袋,火星瞬即消逝。
「景仪!快走啊!」火光吸引了呲铁的注意力,见蓝景仪刀剑仍未出鞘,金凌放声大喊,随即又朝呲铁放出几支箭,但对那坚硬的外皮造成不了任何伤害。
「嗟!」岁华出鞘,灵光流转,金凌一踮步法闪身到蓝景仪面前,马步一扎,岁华的剑光就往呲铁的面上飞去;而呲铁也毫不畏惧,顶着一对长角往金凌撞去,顿时零零火星飘零飞散,岁华虽为名剑,但呲铁的钢铁长角更胜一筹,刀锋仅仅是嵌了进去,但另一只角却笔直地插进金凌的肩膀。
「哇啊!」一阵剧痛穿心,金凌忍不住叫了出来,他咬牙,一脚踢在呲铁的头上,硬是把卡在牛角上的岁华拔出,但接着却一个不稳,在地上向后翻了几圈。
呲铁一声低吼,眼看着又朝着金凌冲去,在千钧一髮之际,蓝景仪直接拦腰抄起金凌,一路狂奔。
「我自己跑!放我下来!」金凌根本忘了自己受了伤,出声向蓝景仪抗议。但蓝景仪充耳不闻,只是向前疾行。他扛着金凌跑着数十尺,赫然发现眼前有个黑乌乌的洞穴,他不假思索便朝着洞穴奔去。
「那、那牛追来了!」金凌喊道,只见呲铁直盯盯地再度朝他们扑来,追风逐电,气势万钧。蓝景仪抽手从袖口再抽出符篆,往上一扔。「闪!」符篆瞬间爆出了金灿灿的光芒,呲铁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刺眼白光吓得措手不及,发出了一阵长长的嘶吼声。
「轰——!」勐然地,呲铁一头撞在山壁上,发出了价天巨响,蓝景仪暗忖:「不妙!」他的眼光瞥见头上石头摇摇欲坠,眼见呲铁还挡在洞口,发狂似地刨着山壁和地板,脚下传来的震动有如涟漪般扩散,他毫不犹豫便抓紧身上的金凌便往洞穴深处跑去。
不知道死命狂奔了多久,深怕呲铁紧跟在后,蓝景仪仍然不敢停下脚步,凶喘肤汗间,他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爆裂开来。
「景、景仪,你跑慢点......」他一转头,金凌冷汗直流,气逆不顺,鲜血从肩膀上的伤口中汩汩流出,蓝景仪身上的白色道袍也被渗出一整片的鲜红。
蓝景仪正想停下来,但脚下一空,只见前方一片黑暗虚无,身体便止不住地往前扑去,心中暗叫:「要糟!」他反手将金凌往后一甩,但金凌见蓝景仪要掉进前面的大洞去,金凌伸手拽住蓝景仪的外衣,他呲牙裂嘴地想把蓝景仪拉回来,但肩膀上剧痛难耐,撑不到片霎他的腿一软,和蓝景仪一起掉进了洞裡面。
「哇啊啊——唰!」两人的声音都还没叫满,就传来一声水花溅起的巨响。
「咳......金凌?你在哪?金凌!」蓝景仪先从潭面探出头来,不小心呛了口水,呛得他眼冒金星,他往下一蹬,发现这水潭深得搆不着底,四周环望却也不见金凌的影子,心急如焚。他试着潜入潭中,却发现潭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什麽也看不到,又浮出水面大吼:「金凌!你在哪裡!」
「咳、咳咳......」倏地,从蓝景仪的后方传出微弱的咳嗽声。「我、我在这裡......」
蓝景仪赶紧回头,看到金凌攀着一块小石头上不停地喘息,肩膀上的伤口一碰到水,腥红又渗出了衣襟,金星雪浪袍被染出一片洋红。金凌是会游水的,但受伤又没体力的他却只能在水中拼命挣扎,好不容易才抱到了眼前的救命石。
「金凌,靠着我......我揹着你。」蓝景仪敏捷地游到金凌旁边,看到金凌的样子很是落魄。他的眼睛裡面充满了血丝,小巧挺立的鼻尖也被呛出一片红,凌乱的长髮散在四周的潭水中,胸前的衣襟整片敞开,说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以金凌的个性是不可能让蓝景仪揹他的,但他方才挣扎时吃了不少水,呛得他头昏眼花,肩膀上的伤也让他游不动,因此便乖顺地将没受伤的手环过蓝景仪的脖子,胸口贴上他的后背。「多谢。」金凌在蓝景仪耳边低声地道了声谢。
「应该的。」蓝景仪的脑中顿时想起方才一幕,看到呲铁那副抓狂可怖的模样,一般人早已吓得双腿发软,而金凌却为了手无寸铁的他,捨身挡在他的面前,毫无退缩,无所畏惧。
他牙一咬,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蓝景仪的目光扫过四周,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发现方才他们掉下来的洞口离潭口约三四丈高,但不知道呲铁是否还守在洞口,恐怕是无法走回头路了。而这潭虽深,倒也不是个大潭,他揹着金凌往前划水,划了几下便搆到了岸。
「你先歇着。」蓝景仪将金凌扶到石壁边让他坐下,接着从袖口乾坤袋中又抽出了符篆,转眼间便用符篆在地上升起了篝火,暖暖的火光将窄洞涂得金黄饱满,顿时让两人稍微安心了下来。
两人挨着篝火烤着身子,却愈觉愈发冷,总觉得一股寒气从上方的洞口处不断窜进来,两人一身湿衣,直打哆嗦。
蓝景仪率先发难,抖着身子站了起来,道:「这样下去可要冻坏了,这衣服不烤一烤不行。」语未毕,他便毫不害臊地将自己身上的外衣和中衣扒了个精光,放到火堆旁边暖着。
蓝景仪见金凌仍然靠着石壁休息,双眼半阖,没有半点动作,心中有些着急,又挂念金凌的伤口,他便伸手想去解金凌的衣服。
「别......不需要!我自己烤!」金凌的眼神已经恍惚朦胧,吐出的气息又厚又重,意识原本已经逐渐远去,但衣服被这麽一扯,抬头一看到蓝景仪□□的上身,一张小脸不禁涨红,下意识地顶了一嘴。金凌试着脱下自己的外衣及中衣,笨拙地扭动身体,半垂着眼帘,一牵动到伤口就嘶嘶作疼,而那肩上被呲铁弄出的伤口在光滑柔皙的皮肤上更显得暴殄天物,憷目惊心。
蓝景仪看着金凌的狼狈模样,却还是在逞强,心中不禁一揪。
金凌的视线忽然一黑,有一道阴影挡在他的面前,抬头就看到蓝景仪的脸。他的表情很是陌生,一向少根筋的蓝景仪从来没有露出过如此担忧的面容。
「我来帮你,别动了。」蓝景仪低声说,在金凌身旁单膝跪了下来。
那个声音浑厚绵长,在洞穴中彷彿还拉出一丝尾韵,听得金凌耳根子跟脑袋都热烘烘的,还想不出要怎麽回答蓝景仪,就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衣服褪下,轻柔地像在抚摸一只名贵的瓷器。「疼吗?」蓝景仪仔细观察金凌肩上的伤,呲铁的犄角说利不利、但也不钝,那个伤口就像被人用铲子刨了一样,血块在肩头上凝成一片骇人的暗红色,光看就让人叫疼。
「不疼,不碰就不疼。」金凌撇过头去,倔强。
「啊啊啊!你干嘛!」蓝景仪盛着一把止血去瘀的药粉在掌心中,按上金凌的伤口。金凌来不及反应,肩上就像被火焚烧一样彻心彻骨,不顾形象地大声叫了出来。
「这麽严重的伤口又碰水,再不处理,你的手大概要废了。」见到金凌哇哇大叫的样子,蓝景仪也顾不得开口戏弄他,继续认真地帮他包扎伤口。金凌痛得两眼模煳,泪花闪闪,身体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疼痛,双腿蜷曲,不住地发抖。
蓝景仪看着金凌欲言又止,忽然另一隻腿也跪了下来,两手放在膝盖上,垂首致歉:「金凌,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半晌,金凌才从颤抖的薄唇中挤出一句话:「你、你不必同我道歉。」
蓝景仪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膝盖上的指节蜷曲发白,身体微微地颤抖着。除了对金凌的歉意之外,他对自己的愤怒更是无以復加。
忽然,他感觉到金凌的手抚在自己的头上。
「景仪,不必如此......不是你的错。」金凌的声音有气无力,嘶哑乾涸,几乎用尽全力才睁开半阖的双眸。「我好累......我得歇一下......」语毕,他在蓝景仪头上的手垂了下来,指尖滑过蓝景仪的额头,恰巧勾住那条蓝氏意味着「约束自我」的抹额,而金凌就这样把抹额扯了下来,捏在两指的中间。
蓝氏弟子的抹额意义深远,不能随意在别人面前拿下,更不能让别人触碰——除了,自己的倾心之人,命定之人。金凌是知道这点的,但此刻接近昏迷的他,并不晓得自己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