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or的经纪人站在舞台前手忙脚乱地指挥，他的冷汗都快流下来了，临近开场还有不到半个小时，这边却小问题频发，他用袖口抹了抹额头上的汗，一边祈祷着可千万不要再楚什么岔子。“嘿，老兄，放松点。”Thor在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看着面前这个巨大的舞台语气有些怀念，“我们在一起工作也有七，八年了，你还记得有一次......”

“Thor，时间快到了。”Loki朝他喊。

“好好欣赏我最后的演出吧！”Thor抬起搭在经纪人肩膀上的手，再重重地拍了拍，接着就进后台机关去了。

Thor上台时穿着白衬衫，打着黑领带，黑西裤和皮鞋，金色的头发在后脑绑成一个辫子，这是他登台演唱的惯常装束。光打到他脚下时，舞台下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欢呼声，粉丝们呐喊他的名字，大声说“我爱你”，简直像是要把自己生命积蓄的所有力量都在今晚迸发出来。Thor朝他们微笑，举了举手示意他们安静，不像演唱会前总喜欢讲一大堆话的歌手，Thor的话向来少，在简短的问好与感谢后，他握住话筒，开始唱——

全场的喧嚣在Thor吐出第一个音节时化为寂静，只剩Thor深情沙哑的嗓音回荡在场馆内，用心听甚至有露水坠落，花瓣吐蕊，星星划过天际的声音。这次演唱会吸引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无数记者媒体扛着设备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偏僻的小镇，场馆内也是百分之百的上座率，但这次的秩序，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好。或许是因为这是Thor的最后一次演出，粉丝和媒体都希望能安安静静地欣赏，将这几个时辰牢牢铭刻在脑海。

Loki站在后台，些出神地瞧着台上的Thor，刚出道时，他们从没有过这样的机会，盛大的舞台，欢呼，热泪盈眶的观众。他们那时开的演唱会每一场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惨黄的灯光，唱到最后，Thor和Loki完全是为了对方而唱，曾经他们就是彼此的观众。

一曲完毕，场下响起连绵不绝的掌声，将Loki的思绪从过去年月里的那些残影里拉了回来，他看见Thor灿烂的微笑——二十余年，Thor的笑容从未有任何变化。

鼓声响起，贝斯手就位，激烈昂扬的乐声如迸溅的珠玉倾泻而出，Thor解开西装扣子，话筒从支架上拿起——接下来的这首歌可算是重头戏，是Thor团队重金聘请的西班牙教父级音乐人为Thor量身打造的一首曲子，风格浑厚狂野，爆发力十足，原本打算作为本次演唱会的压轴曲目，可Thor偏偏说压轴曲他自己有更好的选择，还说到了最后一刻他们就会知道，这是个惊喜，于是这首《Dream》便被移到了顺数第二首——第一首情歌预热后，真正的大餐开始。

大束蓝色灯光照在他身上，在脚下汇成两个交叉的半圆，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长，像立起来的风帆，立刻就要带着他扬帆远航。吉他师在斑驳光影的暗处卖力弹着吉他，皮鞋重重擦过效果器，吉他的高音顺着Thor的嗓音一同拔地而起，像冲天的热浪，Loki突然感觉心里有点空，他攒着团气，发泄不出，和解不了，他在台下仰望高高舞台上的Thor，他想伸手去碰，去抓住他的一片衣衫，可他伸手能抓住的不过是迷离灯光的残影。

时不时地，Loki也会想，如果Thor能一直站在舞台上就好了，他天生适合聚光灯，而Loki不同，他是Thor隐秘阴郁的那一部分，他只适合在光线背后，为他伴奏，给他作衬。可Loki绝不可能是任何人的衬托，他天生自卑又自负，渴望光又惧怕光，在光的照耀下，可鄙变得愈发可鄙，美好也变得愈发美好。他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家伙，美好常常得依托毁灭来实现。

他站在台下看了Thor一分钟，两分钟，五分钟......一个小时，一个半小时......

将近两个小时内，他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这个人。Thor曾指责他毫不顾忌他人的感受，做事总是我行我素任性到底，总是跑到Thor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故意让他着急......只有Loki自己知道，他所有的任性来自于他的恐惧——他无时无刻不在害怕Thor消失，就像现在，他看见他在台上唱歌，却总觉得下一刻他就要消融进空气里彻底不见踪影，为了抵御这种没道理的恐惧，他只能先行离开。

最后一首歌很快就到了，现在是当地晚上的十一点五十六分，还有四分钟，歌声结束，演唱会落幕，旧的一年过去，新的一年到来。Loki和Thor将在舞台上共同见证旧的死去，新生降临。

Loki拿着调好弦的吉他从后台机关上台，黑西服，黑西裤，小皮鞋，外加一条绿色领带，Thor一把揽过他的肩膀，Loki清晰地闻见他手臂肌肉上汗水蒸发的味道。Thor的几个歌迷认出了Loki，于是他们欢呼得更大声，空气是热的，无数细胞上上下下不停运动，Loki感觉自己也热起来了。

管弦起奏，清丽的音符跳跃，Loki的手指灵活地拨动吉他的弦，这首曲子他太熟悉了，正是他自己的手笔，前半段娓娓诉来如恋人的低语，后半段节奏加快，暴风骤雨般的鼓点声砸来，电子琴的琴声如一股飓风强硬地插入，Loki的手几乎跟不上这海啸袭来般的节奏，他双手飞快地拨弦，早年做音乐时酣畅淋漓的那种痛快感又回来了，发带不小心扯到放话筒的支架，他的黑发如瀑布垂落肩头，他甚至想腾出一只手将外套解开......终于，不间歇的鼓点慢慢平静下来，宛如海啸过后的海面，即将迎来一次天晴......Loki知道，接下来该是管风琴和吉他合奏，他调整拨片的位置，手指放慢速度......

不对！乐声还在加快，曲调与原来的调完全转了个弯，节奏被打乱，Loki本想冲Thor大喊提醒他，却一把被拉入一个怀抱——

Thor站在话筒支架前，接过Loki手中的吉他开始弹奏，吉他的声音一开始尖锐破碎不成调，接着跌跌撞撞地找到了自己的轨迹——

是《Nothingparestoyou》。

Thor的嗓音与略微走音的吉他声在话筒前纠缠碰撞，Loki被这喧嚣尖锐的乐声刺激得头脑一片空白，他被Thor用两臂圈在话筒前，他被迫用这种尴尬的姿势和Thor对视，他看见Thor的嘴角一开一合，吐出大脑无法辨识的字眼，每一秒都像一辈子那么漫长，大脑缺氧，呼吸不畅——

接着他听见观众迎接新年的倒数声：

Six，

Five，

Four，

Three，

Two，

O————————

在“One”还没被喊出口时，一股震惊，绝望与狂喜堵住了Loki的嘴唇，他就像在大海中戏水的小孩，被一个大浪猛地掀翻，Thor的嘴唇深深陷入Loki的嘴唇，他的舌头深入他的喉咙，耳边是尖锐刺耳的贝斯声，电子琴声，密密麻麻的鼓点声......Loki从没这样绝望过。

ONE！

HAPPYNEWYEAR！

新年的钟声敲响，台下观众欢呼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在Loki窒息死亡之前，Thor终于放开他的唇，抓起话筒吼出最后一句：Nothingpares，nothingparestoyou.

然后他托住Loki的后脑，嘴唇陷得更深，礼炮在他们耳边炸裂，而Thor，在Loki的耳边轻轻说了一句：ILoveYou.