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懿经过这一事,似乎成长了些,不那么毛毛躁躁的了,对宋芷也不像以往那样横眉冷对。
宋芷偶尔去张惠府上探望几次,发现张惠被罢官后,反而比之前过得比之前好,便放了心。
其余时候,都在齐履谦介绍的字画铺子里,齐履谦间或来看看他,两人说几句话。
转眼到了六月初六。
五月初五是端午节,按大都的习俗,宫廷常要举行击球、射柳等大型娱乐活动,民间则有“赛关王会”,以画像及鼓乐等相赛,然而五月初五那天,宋芷尚在为白满儿和张惠的事烦忧,没什么心情过节,草草过了。
如今到了六月初六,虽是个不大的节日,到底心头的事都去了,宋芷也算松了口气,便跟着秀娘及白满儿一家,欢欢喜喜地过节。
白满儿的伤如今已渐渐好了,除了脸上的疤没完全消掉,身上其他地方的伤已不妨碍什么。但因为那日的事,性子变得文静了些,不爱出门了,也不会翻墙过去找宋芷玩儿。平日里,只有柳烟含会时不时来探望白满儿,看样子是真与白满儿亲近。
六月初六,大都人称之为“猎水”,需得在五更时分汲水存起来,以备医用,另外,取“猎味”之意,还要晒干肉。
宋芷特意上街到市里买了好肉回来,跟秀娘一起晒。
“炎天热,无限时”,六月正值盛夏,“剖甘瓜,点嫩茶”,避暑和吃新鲜瓜果成了大都人最喜欢的事,西瓜、甜瓜、葡萄、桃、李等,宋芷都买了一些回来,哄白满儿开心。
六月初十,占城复叛,行省平章政事唆都以兵讨之。
唆都是孟桓的舅舅,占城同样在南边儿,听得这个消息,宋芷就忍不住地想起孟桓。
孟桓离开有近四个月了,仍未回来。
六月初十,帝师在上都做佛事,并有游皇城等活动,从西华门入,登城设宴。
有诗云:
“宝车瑰奇耀晴日,舞马装辔摇玲珑。”
“红衣飘裾火山耸,白伞撑空云叶丛。”
“王官跪酒头叩地,朱轮独坐颜酡烘。”
“蚩氓聚观汗挥雨,士女簇坐唇摇风。”
写的便是这日的盛景,上都游皇城,大都也不甘落后,天气炎热,大都百姓们总想给自己找些乐子,才好度过这炎炎夏日。
宋芷原想雇辆马车,带秀娘、白满儿与白阿朱一道,上西郊避暑游玩去,可白满儿不愿出门,不肯见生人,宋芷只好作罢,没精打采地喝着甘草冰雪凉水降降暑气。
日子久了,不仅秀娘觉着不对,白满儿都发现宋芷反常,私下里悄悄地问他:“兰哥是否有心事?”
宋芷一口否决:“没有。”
白满儿神色有些狐疑,显然不信:“兰哥分明是有心事的模样,而且心事重重。”
“兰哥……是否在想着什么人?”
宋芷心头一跳,差点有被看穿的即视感,瞅了白满儿一眼,镇定道:“没有,你瞎说什么?”
白满儿悄声说:“我瞧见兰哥自个儿悄悄写的诗了。”
“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这分明是一首怀人的诗,兰哥还敢说自己没想谁?”
宋芷瞠目结舌,这丫头何时这般能言善辩了,本想辩解说此诗并非一种解释,可《毛诗》说的“后妃之志”却更加说不通了。
宋芷只好板起脸,故作严肃地说:“小女孩子家家,懂什么怀人不怀人!”
白满儿吐吐舌头:“满儿十四了,不小了!”
“是啊不小了,明年就可以许人家了。”宋芷调侃她。
“不!”白满儿说,“满儿才不要许人家。”
“满儿要跟兰哥在一起!”
“胡闹。”宋芷弹她的额头,“女大当嫁,我一个男子,你怎么能跟我成日混在一起,对你的名声不好,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按汉人的规矩,像白满儿这样大的女孩儿,若是大家闺秀,哪能像现在这样跟男子来往,也就是现在都是小门小户的百姓,没有那么多忌讳。
白满儿摸着额头:“那兰哥也会娶妻吗?”
宋芷一愣,脑子里突然窜出了孟桓的脸。这话倒是把他问住了,娶妻是会娶的,可他已经十八了,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却还真没考虑过娶妻的事,也没想像过会娶个什么样的人,怎样柴米油盐地一起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