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7天我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绝对不让萨德那样的疯子靠近。你要知道，如果你学会反抗的话，我会少很多麻烦。”克里斯猛地灌了一口酒，喉咙烧得火圌辣辣地疼。

“只有我一个？”克里斯用力点了点头。卡卡却不领情，他捂着肚子开怀大笑起来。

“先知，你输定了……你看到的是天上的我。在神的国里，我们都赤身露体，不知羞耻。只有人间的丑陋，才会需要遮圌羞圌布。”

ⅩⅢ

克里斯蒂亚诺?罗纳尔多认定自己不是一个好的先知。他的素质更像一个警官。刚才他对监控对象说了谎，成功地让他放松了戒备。也正因为他是一个警官，他也拥有他们这一行人惯有的毛病：他们容易为罪恶兴奋不已。于是在这个辗转反侧的夜晚，他当机的大脑里反反复复上演着自己的欺骗，竟然几次从沙发上弹起来找水喝。他能感到自己的血管突突地跳着，身体不受控制地燥热难安。大概凌晨3圌点过，他终于睡着了。不久后他第一次惊醒过来，发现受伤的手掌被压得发麻。他打开手机，是安德鲁给他发的短信，但是他的脑袋发烧一般地疼，已经无法阅读那几个简单的字了。他只能看见无辜的天使光着身子在眼前走来走去，背景不是天堂，倒是他的房间，还有他自己。他“砰”地一声倒在沙发上又失去了知觉。

第二次醒过来的时候，挂钟显示的时间是11点，阳光几乎就在头顶上。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搭了一床薄被子，而天使坐在另一张沙发上翻着《圣经》。他认为这个场景有点好笑。天使明明不需要吃东西，却在茶几上摆满了零食包装袋，明明不需要读《圣经》，却读得比任何人都专注。

“经文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实性相当可观，不过总是有人处心积虑地做些增减。”

“那大卫和约拿单的故事是真的吗？”

卡卡了然地看了克里斯一眼。“恐怕真实情况还不止经文上的这些。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先知，”卡卡严谨地又补充了一句，“也许不是担心，是在挑衅，你想让自己跟主势不两立，来避免被我说服。主从来不惩处爱，他厌恶的是不正当的情圌欲。”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情圌欲是不正当的。”克里斯好像终于清醒了过来。

“噢，这很明显，兽性的、不能自控的……不过我告诉你，既然你被选定了成为先知，你若悔改就一定能进入神的国。更重要的是，你会让世界悔改。”

这下克里斯彻底清醒了。他伸手抓起被丢在一旁的手机，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杰森看见克里斯蒂亚诺出现在办公室里时，不由得泛起一丝苦笑。克里斯的身后仍然跟着卡卡，看样子非常温顺，绝不会伺机逃脱。杰森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讽刺。看吧，即便是受伤，罗纳尔多警官也不会弄丢他的嫌疑人！而他们一群人竟然在戒备森严的警局里，让重大嫌疑犯逃走了。

“我已经帮你申请了工伤休假，你没必要……”杰森无力地说。

“我只是来看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克里斯将受伤的手背在身后，“我右手还能使枪，脑子也还能用，多个人总是好的。”

克里斯说的“多个人”对他们来说通常意味着“多个指挥”。但眼下似乎没有别的办法。杰森瞥了一眼卡卡，迟疑道：“你的嫌疑人好像受到过萨德的侵犯，你说这会造成心理上的困扰，我们是不是应该回避一下……”

“萨德对我完全不是问题，你们继续吧。”

克里斯明显有些尴尬，卡卡的话让他很下不来台。然而杰森也不好过——警局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萨德扒过卡卡的衣服，现在卡卡这样气定神闲的样子让他们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人们享受窥伺别人的弱势，对弱者的保护让他们自觉高人一等。他不喜欢卡卡的无所谓，但转念一想，如果卡卡已经不正常到自称“天使”的地步，这样的不知廉耻似乎也合情合理。他的同情心又涌上来，最后他清了清嗓子：

“昨晚11:30时我和达利来和海尔换了最后一班，在监视器中看见一切还正常。我喝足了两杯咖啡，这个量足够我支撑整整一天了。我几乎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直到2点。”

“这个我有疑问。之前牢房里就发生过一些令人不快的事情，当时并没有人从监视屏幕上发现。”克里斯小心地看了看卡卡，后者依旧是毫无反应，他又起了一股无名火。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你不能怀疑达利，”杰森也来了劲儿，“2点时我想起来上个厕所，就在我洗手的时候，卫生间的灯突然熄了。我叫达利，他说值班室的总闸跳了，他要去检查一下。过一会儿他回来了，监视屏重新打开。这个时候我们发现有一间牢房里人不见了。”

“恰好是萨德的哪间。”克里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你有什么想法吗？”杰森问。他们已经将事件发生前后的监视录像看了四遍，却找不出什么破绽。阿匹卜?萨德从11点起就一直躺在床上，除了翻过几次身之外，就像每一个熟睡的人一样。到了跳闸之前的几分钟，萨德忽然睁开他的三角眼，对着监视镜头笑了一下。

“除了知道这就是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之外，毫无收获，”克里斯自嘲地笑笑，“我先出去走走，找点灵感。”

克里斯和卡卡一前一后地走着。即便他们是从警局出来，他们也默认了卡卡应该24小时跟着克里斯，而不是被留在局里。克里斯漫无目的地走着，卡卡一路上一言不发。他们来到一个社区小礼拜堂前，在爬满常青藤的灰色砖墙前驻足。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了吧，那个萨德究竟是什么来历？”克里斯一脚踢在墙根。

“你最好不要管这件事，现在你管不着，我也没有能力管。”卡卡淡漠地说。

“就算你不爱惜自己，也该为我们这些渺小的人类想想，”克里斯爆发了，“你睁开眼看看这个世界，这些路过的人，他们每天工作8个小时只是为了家人能吃上饱饭，即便他们信仰上帝，也没有人让他们永远平安。你的上帝还是要让萨德这样的渣滓剥夺他们卑微的快乐。我为什么管不着？我一枪崩了他，就会少两个家庭受害。”

克里斯越说越愤怒，一时间竟掐紧了卡卡的双肩。当他看见自己左手上的绷带时，他才痛得龇牙咧嘴。卡卡朝后闪躲，却没有逃脱克里斯的钳制。他只好正视克里斯的眼睛，里面除了怒火以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克里斯……”天使下意识地叫出先知的名字。先知的目光波动了一下，随即放开了他。

天使好像受到了神灵的召唤，缓缓地握住了克里斯的左手。

克里斯从来不缺悲天悯人的情感。但是，他的注意力从来都在天使所不屑的事物上。比如生命，比如个人的幸福。天使有永恒的生命，他们自然不在乎生命；他们从未尝过幸福，所以不知道它对于人类的意义。

没有谁有资格漠视人类的苦难，上帝也不行。他用一个对灵魂审判的许诺来掩盖抛弃自己造物的罪行，人类应该审判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