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着药改善了一点睡眠,不再做那些令他害怕的梦。
他本想再去一次医院,不断告诉自己,把那些事说出来并没有什么可耻的——
但他现在好像又能正常生活了。
时间多多少少冲淡了那些阴影,他每天的生活轨迹也都很正常,为什么非要去求那一个结果,给自己增加烦恼?
终究是没有再去。
他不是个勇敢的人,还是没有勇气面对自己可能“不正常”这件事。
南方的冬天终于快要过去,天气逐渐转暖,空气中的刺骨湿寒慢慢地褪除。
祝乐辞总算在这里安定下来了。
世界上的大部分事情都可以通过努力解决。他连着吃了一个多月的药,不再失眠了,公司的工作也进展得很顺利。到年末时,公司办了个尾牙宴,他甚至还抽中个三等奖,拿了个金额不大的红包回来。
蒋岸寒假大部分时间在这里度过,但年末总得回去,和父母团聚。他一周前就走了,只不过这个年轻人相当有责任心,每天和祝乐辞微信联系,监督他有没有好好吃饭睡觉,得到肯定答复后才肯放心。
得知祝乐辞抽中三等奖,他还喜滋滋地要蹭喜气,和祝乐辞聊到一半,却又被父母叫去打扫房间,被迫放下手机。
春节要到了。
祝乐辞却有些恍惚——面对这个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他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城市街头的各色店铺,还在开店的都挂上了喜气洋洋的装饰。他到超市给自己买食材的时候,被与平时相比多了一大半的人流挤得快不能呼吸,好不容易要去结账了,抬眼一看其他人的购物车,都堆得几乎满溢,而他的只有可怜巴巴的一层。
他忽然就退缩,把购物车拉回去,站了好一会儿,又倒回去。
祝乐辞七七八八地买了一堆东西,他买了香和烟花,买了春联,自己都吃不下的猪肉也塞进购物车,东拿一点零食,西抓一点蔬菜,这才显得自己不太突兀,敢去收银台结账。
回去的时候提了整整三大袋,心里才有了迟来的懊悔。
他食量并不大,没有蒋岸来蹭饭的话,自己一个人连这些东西的一半都吃不掉。回到家的时候,一收拾,简直连冰箱都放不下这些东西。
祝乐辞垮了脸蜷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又关上,小声埋怨自己:“傻了吧。”
他的两只手臂叠在膝盖上,头低上去,枕着它们,过了许久才蜗牛一样爬起来。他出去,给自己的门前贴上春联,回来又往阳台的玻璃上贴了两张倒福。他第无数次地开始打扫这间屋子,把它擦洗得一尘不染。
到了大年夜当晚,他给自己下了一大锅面。猪肉牛肉剁成碎末,肉丸香肠切片,干贝虾仁蟹肉棒之类的料一股脑儿加下去,五颜六色眼花缭乱。
一锅面杂烩了诸多食材,可能是上天不忍心让他在除夕也倒霉,这一锅面味道不算太坏、
祝乐辞将面端到了客厅,电视机开起来,春晚却还没开始播放。他机械性地换了两个台,最后又拿起手机玩,却心不在焉。
思维游离之中,他又想起来去年的春节。
他把他和柏赢同居的房子布置得温馨喜庆,做了整整一桌的菜,柏赢却得回柏家去,没有空闲时间留给他。他自己一个人面对着那一桌菜,不敢再打电话向柏赢恳求,只好试着打给了方同喻。
对方沉默地听他说话,只是时不时应上一声,声音平淡而漠然。
挂掉电话后的第二十分钟,他家的门却被敲响了。
方同喻也不回答自己是为何而来,只是将自己沾满雪花的外套递给他,他殷勤地接过挂起来,又像是重新被装上电池的机器人一样,急切地把菜热了一遍,迎着方同喻坐在位置上。
他对方同喻道谢,又向方同喻的碗里夹菜。方同喻眼睫低垂,俊美面容毫无动容,只是一如以往地听着,许久之后才动了筷子,尝这一桌他耗费心血做出来的年夜饭。
当时的他天真而愚蠢,还在守过了零点时,满怀感激地对方同喻说:“新年快乐。”
方同喻微微地勾了唇角,分不清是什么意味。
最终也没有对他说什么话。
【第三十章】
明明只是一年前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却那么遥远。
祝乐辞食不甘味,吃到一半的时候便放下了筷子,将面放进冰箱里。反正也吃不下了,也不用勉强自己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