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愿意看到方同喻就这样死去。个中缘由他也说不明白,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头脑清醒的人。
他不敢看方同喻的眼睛,丧气地低着头,听着柏赢紧张沉重的呼吸声,只是默默地将脚步向后挪。他踢到了椅子,“嗞啦”一声,万分刺耳。他没有说一句话,转身就跑了出去。
祝乐辞直接逃回家了。大年初一大清早的不好打车,他自己徒步走了一半才勉强叫到一辆出租车,回到家里的时候把门窗都关紧了,仿佛是害怕有人会从这些地方进来。
方同喻没有来追他,有柏赢拦着。柏赢那么喜欢同喻,家里也有钱,肯定会把同喻带回去治疗的……没有他什么事。
祝乐辞心里闷得慌。他的手机没电了,插着充电,他甚至不敢开机,不想接到那两个人发来的短信。
他坐在床上,盖着被子,好像这里是他唯一的巢穴了。他的手攥着被单,好一会儿,整个人倒在床上,躺倒钻进被子里,躲避外界的一切。
前一天晚上没有睡好,睡眠时间不过四五个小时。他再次陷入了睡梦之中,这次睡得很深,但却不太安宁。
梦里是混沌的,扭曲的,黑和白混杂在一块,灰蒙蒙的。他被压得喘不过气,只感受到四面八方都传来什么东西。
哪怕这个世界是寂静的,他也知道那些是声音。
低哑的、沉痛的声音,被压作无形的元素,向他袭来。
他很少做这样的梦。他的痛苦在梦中向来都是具象化的,是焚尽人骨的烈火,是沉于海底几万里之下的坚硬冰川。他无数次在梦里遭受折磨,疼得尖叫嘶吼求饶,他早已习惯那些。
但这样看不见摸不着的压抑,不会施加苦难于他,甚至不会伤他一根汗毛,反而让他倍受煎熬。
比寂寞更加寂寞,比恐慌更加恐慌。
祝乐辞想发声,好让自己能听到自己的声音,但这个空间始终静默,他喊得喉咙都火烧火燎地疼痛了,耳朵仍然没有收到半点自己想要的东西。他知道这里是有声音的,有他的,还有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但他无法感受得到。他又试着挥手,想要赶走这些令他畏惧的东西,但他触到了满手混沌,混沌甚至朝他逼得更紧。
不要。不要!
他无声地呐喊着,收回手,窝囊地缩成了一团。他瑟瑟地躲避着梦中的一切,但那些东西仍然环抱着他,承受他的排斥,占有他的排斥。
即将崩溃的前一刻,那些东西却开始从他的四周抽离。
他茫然而不安。
仿佛母亲的子宫被切开,仿佛皮肤接触着的空气被抽走,那些东西缓慢、坚决、恋恋不舍。
一股更加大的、源自于自己心中的惶然,取代了那个东西,包裹住了他。祝乐辞撑着身子爬起来,却摔倒在地,他跟魔怔了一般想要去挽留那褪去的一切,然而他的四肢不听使唤,令他无能为力。
祝乐辞醒来的时候,泪水不知不觉地流了满脸。外面的天已经从灰亮转为了灰暗,房间内也一片漆黑,他睡了十个小时,浑身被被窝裹得暖烘烘的,心里却冷得厉害。
他哽咽着,睁着眼睛,凝视着这片黑暗。
他明白这个梦的意思。
他耻于说出来。
【第三十六章】
祝乐辞行尸走肉一般在家里游了两天。想必是柏赢拦住了方同喻,他这两天里没再受到打扰。
那天客厅灭掉的灯,他试了两次,开关不起作用。他不想出门,便在家里一顿搜寻,找出了放在某个小柜子里的工具,刚吃力地搬好梯子要去维修时,灯又自己莫名其妙地好了。
好了就不需要自己再费力,祝乐辞又少了一件可以做的事情。
他思来想去,只好申请主动去公司加班,把原本一个被迫上班的同事换下来了。公司里的人比平时少了许多,只有寥寥几个没放假的,也都有气无力,变着花样摸鱼。
祝乐辞坐在座位上,也没多少心思处理文件,而是不断地抬头,确认自己周围还有人。
只是明明现在他不是一个人了……
心里为什么还是那样的空虚呢?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他都会心虚地低下头,在自己手上掐一把,用疼痛来转移注意力。他的皮肤太白了,有了颜色就不好消退,几天下来,他的右手手臂上一片青紫,脱去外套挽起袖子时,便一片触目惊心。
祝乐辞又后悔,他不应该这样干的。
更何况这也并没有多大的成效……
他依旧挂念着那个人,就算逼着自己不打电话、不联系,思维冷静的速度也无比缓慢。他害怕听到那个人的声音,更害怕听不到;他害怕会不会一打通电话,就是由别人来告诉他什么不好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