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擂台之上的那两个掌门,也是惊讶异常。
清平宫宫主站在了程穆上身后,程穆纵然看不到他的全脸,轻侧一眼,便知道他是谁了,其实或许他已经知道的更早,在钟离煦和这些个掌门人斗起来的时候他就该知道了,只是他心里面不肯承认,如今没了面具的阻隔,他终于能看到这张脸,这张他看过许久的脸。
清平宫宫主的匕首在他的脖子上侧压已久,以至于程穆声音有些嘶哑,“程岭,果然是你。”
清平宫宫主他神色并无背叛武林正道的桀骜,也无做出此事的羞愧,他此刻的表情甚至是宁静的,仿佛来此地不过是一次寻常的出行,根本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发生。
他声音平平:“是我,老爷。”
程穆听后,他原本该是愤怒的,他怎么可能不该愤怒,程岭的名字是他起的,他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可程穆也不记得他原本的名字了。
程岭是他家的下人之子,从小就作为玩伴陪在身旁,借着程穆的光,他也和程穆一样自小学了武,他们一起长大,一起学武,程穆自小把他当成弟弟,有什么事都关照着他,有什么好吃好喝好玩的,程穆都十分大度,把这些都给他一份,后来程穆闯荡了武林,他们才分开了,程岭留在程府帮程穆的父亲打理家业,而程穆则遇到了匡合和周素,他们开始了闯荡了天下。
后来一切都发生的那么快,邪派大举入侵,程穆在混乱之中建成了丰功伟业,而程岭将程府的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
后来程穆归来,程岭听闻,他在程府的大门同他再一次遇上了,那是一场跨越了数年的重逢,程穆还记的那一幕,那时或许是匡合加入了离别宫,周素失踪,他根本无法接受,以至于就连本该是风光归来的行程都让他处于混乱不堪的状态。
当他归来的时候,那是一个清冷的晨间,雾还未散去,程穆牵着一匹马,回到了洛水之滨,洛水之滨的早上是热闹的,靠近城门的地方有一处早市,来回的人们都会经过这个地方。
可程府的街道却与早市隔着一条街,这一条街像是笔直的一条线,线上起了无形的屏障,生生将早市的喧扰隔开。
而程穆归来的时候避开了这早市,他此刻心绪太乱,不愿被洛水之滨的人认出来,且此刻无心与周旋,他独自一人,形单影只,身形清矍,缓缓牵着马走到了程府面前,此刻雾气渐渐稀薄,他终于回来了,此刻还未整理好怎么说,怎样和他父亲解释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怎样解释这些年他为何久久未归。
在他还在矗立的时候,程府的大门忽然开了,有一个身影出现在程穆面前,程穆心里一跳,他视力极好,一瞬间看清了对面是何人:程岭。
他们已经许久未见了,程穆在武林闯荡的时间太长了,而时间恰好是最为善变的,它能让沧海变成高山,让高山沉为沧海,可当程穆见到程岭那一瞬,他有一种感觉,或许他们的年龄变了,经历的事情多了,可曾经的情谊却未被发酵,一切停留在他离开洛水之滨、闯荡武林的时候。
程岭也是惊讶的,但他内敛惯了,面上不显,但声音却能能听出隐隐的激动,“你回来了,程家的人都在等着你回来。”
程穆那凝固许久冰点的脸,终于漏出自匡合离开后第一抹笑意,“嗯,我回来了。”
二十年过去,没想到挟持他的竟然是程岭,程穆道:“为何?”
程穆问的是程岭在二十年后会背叛他。
程岭并没有想要回答,他一直维持之前的表情,丝毫未变。
程穆又问了一遍,此时他的声音明显大了许多,甚至是带着怒火,他原本不该这样的,二十多年前都没有人可以让他的燃起这样的怒火。
钟离煦看了这么久的戏,终于没再继续看下去,而是道:“这件事就这么难以相信么,背叛你的是你最信任的下属,而你却浑然不知。”
程穆面色极冷,他眼刃似乎能杀人,道:“你用了什么诡计。”
钟离煦无奈的耸耸肩,他轻微的歪了一下头,似乎带有嘲讽的意味,他只说了一个人名,却是一切的源头:“程茗奕。”
程穆脸色一变,道:“什么意思,你为何提他。”
钟离煦笑的随性,声音依旧带着讽刺,道:“我已经说完了,这就是一切的源头,如果你不记得那也没有办法了。”
程穆呵斥道:“程岭,你说,程茗奕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这一切,对吧,我怎么忘了,你当年是最宠程茗奕的,我将他放到深山历练,你一定回去看他的,告诉我真相。”
程岭听到了程茗奕的名字,面色终于变得奇怪,他说不上是悲戚还是愤怒的表情,总之两种融合成一起,竟无端让人心生戚戚。
他并没有继续保持那样什么也没答的姿态,而是终于把藏于心里的秘密漏了出来,可惜似乎是说的太晚,只剩满面的悲伤:“程茗奕的死,你是第二个知道的,第一个,是我。”
程穆哑然,似乎有什么堵在了他的喉咙之上,让他说不上话来,他很难接受这样的真相,他明明该是从郗真那里知道的所有,怎么可能提早知道这事实。
可程岭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在程穆心里种下怀疑的种子,却搬了一块山石,压了上去,可惜程岭并未摧毁这种子的根系,这怀疑的种子注定将会发芽,在山石的空隙之中蜿蜒爬出。
晏瑕从这里看了他们许久,这段话看起来只有短短几句,可是却炸出许多的信息,程茗奕的死究竟牵扯着什么,能让程岭背叛多年的旧主。
但他知道或许不能让他们继续下去了,他看往擂台之下,底下的人最初看到程岭是震惊的,可后来的惊讶变了滋味,大部分心里面恐怕对程穆从敬仰变成了怀疑,为什么离别宫的宫主和程茗奕那么像,为什么清平宫的宫主竟是程穆的旧仆。
他们开始了怀疑,程穆究竟是不是和这一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程穆或许是这一切的起源,他们现在会这么混乱是不是来源于他。
晏瑕却知道,或许这就是钟离煦这一切真正的目的,朝天阙弟子无数,怕是钟离煦故意让程岭来做这件事,程穆算是武林里面最被敬佩的人物,他凝聚的所有武林人的方向,所以钟离煦从他开始算计,若是程穆被武林人怀疑,进而失去了统领武林的资格,那么短时间内将没有一个人能轻易引领这么错综复杂的武林门派。
就算千算万算出了差错真出了这样的人来承担武林的重担,但这个人没有程穆和钟离煦对于武林的熟悉,就算管理了武林最初未必能短时间内理明白这复杂繁琐的武林之事。
无论新主再过英明,这短时间的磨合也足够让钟离煦在做些其他的东西了。
晏瑕不知道这次能不能阻止住钟离煦,他此刻出声道:“钟宫主,看样子今日之事原本该是你们的家事,只是没想到你们几位身份之高变成了天下事。”
钟离煦面上带着叹息,道:“原本可以是我的家事,可惜了了。”
晏瑕听到这话中的遗憾,晏瑕的话里也带上了其他的含义,道:“您身份不凡,纵然是你的家事,又和天下事有什么区别呢。”
其他人不明白晏瑕说这话的意思,但若是晏瑕再这样说下去武林众人必定对他有其他的怨言,毕竟程穆和钟离煦身份不同,他们能容忍他们在上面说上两句,说不定听出来些什么,毕竟多年的仇怨对他们而言也可姑且一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