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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主今晚不走了?”
“不走了,许久没这样与你两个人。你陪本座说说话。”
子规便站起来,绕过宫明观往外走,“子规这里还有些竹酿酒,尊主以前说过喜欢的。”
宫明观也跟着他站起来,“放在廊下便好,正巧本座也许久未曾好好瞧瞧你这竹园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外走。子规双手推开木扉,外头红艳至颓靡的天光陡然尽数灌进来,宫明观忍不住挡了一下眼。
待他适应了光线,缓缓转回来看,不由得微微睁大了双眼。
“这是……”
子规爱竹,庭内近百株翠竹都是他亲手栽下,这宫明观是知晓的。
只是今日,在浓烈的昏光之下,那竹叶间一缕缕白色花穗,如絮如雪。
朱红花丝三五一簇,自雪白花穗中安静地垂下头,竟似挂了满院的红缨流苏,柔柔摇曳,风情万种。
宫明观从未见过如此景致,一时呆了。
而子规就站在庭中竹间朝这边看来,暗青衣衫,乌发高束,好看得不像个杀手,倒像是那竹仙化了人形。
他薄唇开合,清澈的声音在风声中显得若远若近,“尊主,是竹子开花了,很难得见一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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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梢头,两人对饮。
廊下两坛竹酿酒,是子规刚取出来的。
宫明观闲散地坐在台阶上,背倚着柱子。他取了一坛酒,拍开泥封,内里酒液晶莹剔透如琥珀,横斜的竹叶与圆满的明月化为小小的倒影,悬在这一口小坛之中。
宫明观深深吸了一口气,近乎陶醉地闭眼,“真香,你这究竟是什么手艺,这么多年连本座也不能告诉?”
子规摆了两个酒盏在两人身前,“尊主喜欢,子规下回多酿些,派人送过去便是。”
“唉,你便告诉本座么,”宫明观散漫地倾酒入盏,又给子规倒了酒,递过去,“本座向你保证,绝不告诉旁人,嗯?”
子规忙双手接过来,和宫明观并排坐了。月光下,两个人的影子又叠在一处。
“怎么……难道尊主还有兴致亲手酿酒?”
“有何不可?”
“尊主志在四方,怎能纡尊降贵来做这种事?”
宫明观饮下一口酒,挑眉低笑道,“子规,话不是这么说的。想想,若哪一日你不再跟着本座,本座岂不是要沦落到连一坛可入口的酒都寻不到的境地?”
“尊主这话实在诛心了,”子规也笑,弯起的眼眸中一层薄薄的潋滟波光,清明如盈盈一水,星月竹影尽入其中,“子规不跟着尊主,还能去哪儿呢?”
他将手中酒盏向宫明观轻轻一举,仰头一饮而尽。
“除非……除非子规死了。可就算死了,魂魄也是要守着尊主的。”
有夜晚的凉风穿竹而过。
刹那间,竹花簌簌尽落,暗红如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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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醉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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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坛酒喝得很快。
宫明观觉得自己已经有些醉了,眼前子规隽秀的面容明明那样近,却觉得远在天边,隔了一层雾似的。
他便迷蒙地伸手,扯着子规的衣袖把人拉过来,“你近些,过来……怕什么,再近些。”
子规顺从地坐过来,便觉肩上一沉,是宫明观倚过来。尊主平日里那冷峭严厉的气势被美酒浇得淡了大半,双眼带着醉意盯着他,口中只含混不清地道,“子规……你哪儿也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