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
“我家也是女儿,现在还小。一想到她以后结婚嫁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子,我现在就来气。哎,你说你闺女要是谈恋爱被欺负了怎么办?”
荆寻淡淡地说:“把那小子腿打断。”
老杨笑得直咳嗽,重新把口罩戴上了:“为人父母啊,说实话,就跟重新做人了似的。”
荆寻一声轻笑。
“我自己做人什么样,我都不记得了。”
章心宥自从拒绝了背锅的提议之后,学校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一如往常。但是他知道,陈正也知道,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终结,而是开始——针对他的那项“处分”将会在不远的未来用他无法回避的方式降落到他头上。
那就接着吧。
这么想着以后,心都变宽了。章心宥趁着周末去看大舅,顺便回家把死飞骑出来了。管什么口头批评啊,虱子多了不怕痒!
大舅入院十多天,身体每况愈下。虽然还不到最后关头,但死神已经站在他的脚边了。表哥一边托人打听国外的最新药,一边咨询有没有好的临终关怀医院,希望至少能让父亲走的时候不那么痛苦。
可是这种事还得避着老一辈人,就连表哥自己也还没拿定主意。
“我爸自己还抱着希望,我不能比老头儿更早放弃。”
端着售货机里的咖啡,大表哥声音嘶哑地说。他最近熬得很厉害,眼睛里都是血丝。跟公司办理了停薪留职,打算陪伴父亲到最后一天。二表哥和章心宥都默默地点头,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安慰他。
一旦出了治疗病房,仿佛就告诉所有人“我们已经对你的生命不抱希望”,“不孝顺”这三个字就得绞缠着大表哥的终身——中国人总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只要能喘气儿,砸锅卖铁也得治”。
一方面希望他们的离去平静而安详,一方面又希望他们能留在自己身边哪怕多一秒也好。
章心宥不知道,哪一种选择才是真的为了亲人更好。
“大舅妈……以后怎么办啊?”章心宥问道。
“跟我回上海,必须。”大表哥干脆地说道,“这事儿没得商量。要是不想跟我们一起住,宁可再帮我妈单租一个。我跟媳妇儿也商量了,她也能理解。”
他已经有了一个谈婚论嫁的女朋友,两人年纪都不小了,还想着要孩子,最好是俩。
“钱不够了吱声啊。”二表哥说。
“放心吧,为了这一天早就存着了。都是独生子女一代,没办法。”
是啊,独生子女一代,没有人可以为自己分担什么,就连父母的老去都要想着不给孩子添麻烦。章心宥想,两个表哥都早早地做好了未来的准备,无论为自己还是为父母。
那他呢?
他现在这个高不成低不就、连学校都要待不下去的中学教师,要怎么办?
他长这么大,人生中唯一的目标就是“要做一辈子老师”,从来没想过其他的规划。他努力了,成功了,并且坚持着。
作为老师,他想要不愧对每一个自己教过的学生,可是作为儿子呢?
“婆媳之间怎么相处还得看老公,别强求,”二表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教育大表哥:“咱们自己跟父母住时间长了还不乐意呢,更何况是别人家的姑娘——啊对了心宥,你还没对象呢?”
“啊?我?没有啊,我年轻我着什么急。”不懂话题怎么就到了自己身上,章心宥仗着自己最小,大言不惭地说。
“哎呦你还年轻呢?都快三十了!不指望你结婚,你谈个恋爱啊!”
“学校那么多女老师就没有看上的?女学生可不行啊,咱不能犯法。”
“对对对!”
俩表哥在挤兑章心宥这方面一直统一战线,给他闹得:“烦死了不跟你们聊了!”便借口匆匆逃回家里去。
从医院回家拿车,尚女士顺便把棉鞋找出来给他塞包里:“过几天下雪更得冷,穿厚点。下雪就不要骑车了,容易出事知道吗?”
“知道了。”
“你住那儿供暖好不好?晚上睡觉冷不冷啊?”
“好,特别热,放心吧。”
“小菜儿什么的先别带了,你骑车也不好拿。过两天你爸开车过去给你送一趟。”
“还送啥啊?”章心宥坐厨房里吃新蒸的包子,一边吃一边说道,“我再回来取一趟不就得了?”
“也看看你住的地儿,好放心。”尚女士坐饭桌边上看他儿子吃饭,不忘往他碗里夹包子:“吃个西葫芦鸡蛋的——早上没有妈叫你起床,迟到了没有?”
“我上闹表了,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