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装乖,一边琢磨着大家都以为老小不会考虑的事。比如他记得金俊绵爱吃的润喉糖是什么牌子,记得晚上要严格控制他喝水的频率否则第二天会肿的比谁都明显。他也记得朴灿烈平时虽然没什么笑点,但是一定不能在他面前提想爸妈或者没时间陪父母很难过之类的话,提一次他就泪崩一次。
身边的熟人朋友比较少,来来回回就这么两三个,总会使吴世勋很有安全感。有着难得的安全感的同时,他却会反复考虑些什么,从而巩固、或不小心削弱了这种东西。
比如现在,他正在一家医药超市里替金钟仁挑好用的束腰带,已经背着书包晃晃悠悠转了一个下午。
“是么,可是这种不会对腰部有什么伤害么?”
“有加热的功能?出汗怎么办?”
“活动不便的话不行啊,是要跳舞的人。”
“对于发育期的青少年有损害吗?”
“这样勒得太紧影响血液通畅了吧。”
吴世勋很有耐心,把所有的疑问一点一点倒出来,似乎必须要找到一个十全十美的高科技产品才会令他满意。
售货员已经口干了。但是为了那高昂的提成,似乎还没准备撤离。
“那……还是这个吧。在哪里结算?”穿着校服的半大孩子似乎决定了多重要的一件事情,终于指了指其中一件说道。
今天周五,初二分了新班级,吴世勋本来和几个同学约好了下午去练歌房聚餐。
走出医药超市的大门,抱着一个长矩形包装盒,低头看手机,那个约好的聚餐应该已经开始了很久。
他总是错过一些本该在这个年纪这个时间去完成的事情。即便他都已经习惯,还是偶尔会遗憾。
站在街口往来不息的人群里略微沉默了半分钟,还是决定放弃已经错过了许多次的聚餐,去练习室。
翻了翻手机,和李昌基的对话框依旧停留在最后的那条短信上,没有收到答复。
“就这么害怕我。”
周遭突然毫无预兆的再次安静了。
吴世勋是这样的人,周围越嘈杂,他就越平静。他喜欢走在喧闹人群里。插着耳机却不开音乐,只能听见骨传导的脚步和呼吸声,似乎周围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虚像。只有他才是真实的。
他似乎可以把自己藏在这种喧嚣里。不被任何人发觉。
他按了主键,界面跳回巨大的天气时钟。阴云密布。
安全感这种东西就像饭量一样各有不同,但在这方面,吴世勋的胃口异乎寻常得大。
天开始灰蒙蒙的,似乎要下雨。
他必须回家一趟。吴世勋又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看天,才继续往前走。包里没有可以换的T恤。为了晚上不一身臭汗的挤进金钟仁的床,他要回家一趟,即使他很不情愿这么做。
清潭洞是多好的地方。吴世勋不这么认为。相比于家,这儿更像是一座巨大的百货商场。
每次从7号线出来,吴世勋都会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像是从流水线运送上架的商品,在这一路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被包装,被挑选,甚至被购买。
耳机再也遮不住这种清晰刻骨的嘈杂。
大概从可以完完整整看懂首尔地铁线路图的年纪,吴世勋就开始想要自己挤地铁上学,而不愿再坐家里的车了。
记忆中清潭洞的一切没有任何值得描述的轮廓。吴世勋不明缘由地对家里的一切有些或多或少的排斥。比如他从来不戴父母送的昂贵手表。从来不召集一大群人到附近哪个餐厅开什么生日Party。不爱穿那些太扎眼的衣服鞋子。宁肯省下零花钱自己去逛街或者穿公司统一配发的练功服。他不喜欢任何人包括父母在内给他这种带着张扬与炫耀的关怀,他宁愿请求两个人可以挤出点昂贵的时间安安生生坐下来陪他喝一杯不冷不热的白开水。
生活在不用为衣食保暖担忧的家庭,为这些解释不清的理由心烦,总是容易被概括为虚伪。
因而吴世勋也从未因此向谁抱怨过。他也知道这种话听起来多像无病呻吟,令人厌恶。除了金钟仁。某种层面上,他的反应比吴世勋还过激,只是不想回家,就拿着练习紧张的借口,死赖在练习生宿舍不走,几乎和外市来的练习生没什么不同。相同处境的人,总是可以轻易猜破彼此心中所想。
不一会儿功夫,吴世勋就坐着电梯到了自家门口。
今天在他眼里。密码防盗门的颜色出奇的难看。
他不想进去。
忽然,如他所想,里面传来熟悉的吵闹声。吴世勋抱着腰部绷带的盒子立在那里。迅速组织了自己想要掉头就走的心情。
吴世勋后悔自己回来的时候没看看表,也不能真的不进去。可是也不能听着父母吵架进去明快地打个招呼再挥手说拜拜啊。
等等吧。吴世勋想。又不是第一次了。
不知道金钟仁舍不舍得换文奎哥送他的那一副腰垫,吴世勋开始思考些无关紧要的事,调大耳机里的声音,有意无意避开屋里的动静。
吴世勋总在这种时候不甚理解他的父母,如果伪装是件困难的事,为什么在外做得那么手到擒来,而如果简单,又为什么一到家就这么急着面目全非。
没有看时间。只知道窗外的天又黑了几层。他坐在门口的脚垫地毯上,铺了一张狭窄的纸巾。蜷着腿。
“小子,干嘛。”突然一个人毫无预兆地伸手摘掉他的耳机,揉揉他的脑袋,语气很熟悉。
“哦,哥。你回来了。”吴世勋仰起头看他,有些意外,然后站起来,笑笑,拍掉身后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