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洋小声担心道:“可是,您稍微教训了下那位大人,治不了本啊,他要是回去了再打那位姑娘,可怎么办呢?”
大汉一挥手,横道:“他敢!”
薛洋道:“可是进了府里,您也不知道他敢不敢啊。”大汉豪壮的气势息了息,看得出他是真的很担心那位姑娘,犹豫了下,有些恼怒,烦躁道:“那该如何是好?”丝毫没有注意到,薛洋一个七岁的小孩子怎么懂得那么多。
“在我们这些叫花子里会有一个老大,什么好东西都是他的,有人不满意,他就把人往死里打,直到那人连在心里反抗都不敢了,他才停手。”薛洋勾起一抹甜甜的笑,眼中划过一丝毒辣,快的难以捉摸,向大汉建议道:“久而久之,再没人敢挑衅他了,大爷,您就趁他一个人的时候,下一次狠手,最好让他再也不、能、动手。”
大汉想事情就是一根筋,做不到细细探究,没有注意到他的措辞,认为就是该打得用力点,让他怕了就好,当即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便道:“那我明早就去门口堵他,不怕遇不着。”又接着道:“小孩儿,没想到你还很机灵嘛。”
薛洋扯扯衣袖,像是没被人称赞过般,有些脸红,不好意思地说:“大爷,您请我吃了好吃的糕点,我总要出点力的。”看了看门外的天色,薛洋急忙道:“大爷,我要去抢饭菜了,再晚就没有了。”说完就要往出跑。大汉伸手一拦,道:“怕什么,大爷我请你吃好吃的。”转头喊道:“小二,打包些饭菜!”
无人处,小薛洋得意地提着手里用一只半只烤鸡换来的新鲜还带着血迹的肉块,脚步轻快地往城北走去,心道:看在你送我饭的份儿上,留你一条小命好了。想完,薛洋还为自己难得的宽宏大量感动了下,至于那个店小二嘛薛洋趁在他来上菜的时候,在他身上撒了些毒粉,毒素不强,也就让他生不如死地痛个几天罢了。
薛洋一个人晃荡到野林时,天色已晚,山上树木多,黑得比街上快。越往里走,越安静,寂静诡异的氛围让人头皮发麻,薛洋扶着树走得有些困难,因为人小,有些深处的草都可以漫过他的头顶,偶尔还会有几只乌鸦怪叫着飞过,弄得树叶哗哗地响,在黑夜里格外渗人。薛洋运转着上辈子骗来的、之后又经过自己修改的心法,感知着怨气浓郁的地方,时不时还要停下来确认方向。又走了一段路,薛洋在一块地面稍微突起的地方停了下来,露出一种熟悉的诡异微笑,就是这儿了。薛洋蹲下,把东西拿出来摆好,掏出之前准备好的黄符摆在地上,面不改色地咬破手指,在上面滴上几滴鲜红的血。薛洋不屑地想,他现在没能力泡制尸虫,只能先用那些名门正派的东西勉强代替下了。做完这一切,他就退到一边,紧紧看着地面。夜里风凉,薛洋拢了拢单薄的破衣服,抱成一团缩在树根下。突然,地面有一块巴掌大的地方动了动,有东西正在往出窜,但又顶了两下就安静了。
半响,诶?薛洋一愣,搞什么?自己专门选了个怨气重的荒坟,竟然这么不给面子!弯着腰,薛洋小心地靠了过去,四周很静,哪怕薛洋刻意放轻了脚步还是能听见踩断草枝的声音,走到黄符边上,薛洋拿着一截小树枝慢慢戳向那块隆起的碎土,还没碰到地面,薛洋瞳孔猛地一缩,身体快速地向后一仰,虽然闪的够快,但还是被迸散的碎土溅了一身。
薛洋恼火地瞪着立在面前的尸体,抬头一看,原来是具无头尸,身体很健壮,在这深山里身体腐烂的程度也不严重。薛洋凶道:“难怪半天出不来,莫不是撞错了方向,身体朝着下面撞!”叹口气,抬了下下巴,道:“算了,喏,东西在那儿,自己慢慢吃吧不过,你没头怎么吃?”连嘴都没有,怎么吃进去?以前操纵尸体薛洋都是用毒虫或尸粉控制,还从没用过这种嗯,这种交易的方式。
尸体听话地转身,把鲜肉上的血全都抹在了断裂的脖子上,就把捏成碎渣的肉扔在了一边。灰白的尸体在脖子上染上鲜红的颜色,像是刚从断头台上下来似的,怨气重的尸体不能见生血,原本僵硬的尸体比之前多了丝灵活,走慢点就跟个正常人无异。薛洋收拾了地上烧过的黄符痕迹,带着已经变异的尸体出了山林。整个县城都淹没在黑暗里了,只有被黑云包围的月亮透出幽暗的光,路上空荡荡的,勉强可以看见事物的轮廓。薛洋先在路边的破庙里扯了块布团成一团绑在他脖子上,又用竹签做了个简单的斗篷给他戴上,虽然怪异,至少暂时不会引起恐慌。薛洋满意地打量了下自己的杰作,又继续往街上走,忙了大半夜,再不过去就要天亮了。
第二天常慈安并没有出门,薛洋靠着坑蒙拐骗找来鲜血喂着那凶尸,他当然不会用自己的血,那多浪费,而且养成了认主的那就麻烦了,他薛洋这次并不想留下任何痕迹。守了好几天,那大汉也是有耐心,一直在周围等着。终于,常慈安出门了,确定了他要走的方向,大汉提前到常慈安必经的空巷守着了。那条巷是里都是后门,木门紧闭,薛洋从前面饶了过来,让无头尸轻松捏碎门锁,进去之后站在虚掩的门后,等着他下令。薛洋则拿着一把弹弓趴在墙上,手里拿着颗由一张纸松松包着符灰做的球。常慈安越往里走,离着他们也越来越近,还有十步之遥的时候,一旁蹲在地上的大汉猛地冲上去就是一顿猛揍。常慈安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被揍蒙了,两人都是修炼过的,但常慈安本就略逊一筹,这一下更是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求自保,眼看大汉堵住了他来时的路,常慈安一边喊着“救命啊”一边往前面落荒而逃。他这番举措正中薛洋下怀,薛洋拉开弹弓,嗜血般的兴奋附在这张小脸上,让原本很精致的小脸有些扭曲,‘啪’符灰打在常慈安的身上,正在逃命的常慈安丝毫没有注意到异样,就在经过拿扇虚掩的木门时,一只苍白的尸手猛地穿过脆弱的木门,手指呈勾状刮过常慈安的丹田处。常慈安只觉下腹一凉,有什么东西留了出来,低头一看,刹时,口中发出惨绝人寰的凄厉尖叫,他的丹田破了,内丹消失无踪。
薛洋在射完之后就悄悄离开了,此时已经到了前巷,与那常慈安相距直径不过一间房子而已,撕心裂肺的惨叫很快就引起了轰动,有几个人跑了过去。
薛洋笑着伸了个懒腰,像只大餐过后,一脸满足的猫儿。心道:就这破事儿忙了几天,自己都没有好好休息过,一个没了金丹家主的修仙小世家,家里还有些小财,就剩下一个几岁的孩子和一些没用的男女老少,不出一个月就会其他家族吞并了。
呵,栎阳,再无常氏!
薛洋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晓星尘啊晓星尘,这次我手上可没沾一条人命,看你还怎么抓我。名门正派?披着这张干净的皮,我也可以成为你愿结交的正义之士!
☆、进山一
人迹罕至的山林内,绿树丰茂,雾气渺渺。一条峡谷内,清澈的山泉顺着坡度阶梯坠落,水中泉石被磨得光亮,飞溅的水雾也透着丝丝清凉之意。一名少年半蹲在河边,□□着上身正在水里搓洗衣服。这个年纪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少年抽条的身体长得很快,裸露的蜜色皮肤下覆盖着精致而紧实的肌肉,随着少年的动作而不断起伏着。明明是清爽的早晨,天地间弥漫着最鲜美的空气,周围是媲美仙境的超凡脱俗之景,鸟雀鸣啾,山麓飞跃,可身处其中的少年却是一副阴沉沉好似风雨欲来的脸色,手上的动作又用力了几分,衣服都快要被揉碎之际,少年动作一顿,猛地一扬臂泄愤般将衣服砸进了清水里。
六年了!六年了!这六年间他跑了多少名山大川,连旮旯犄角里稍微有点名气的山他都跑了个遍,几百年难得一见的人参娃娃都被他遇到了,可这晓星尘好像不在人间一样,他连半片影子也没寻找!这该死的抱山散人,你到底抱的哪座山啊!
晓星尘,你害老子东奔西跑风吹雨打地忙活了这么久,什么都没找着,这笔账给你记下了!气冲冲地抱怨了会儿,薛洋又抓起衣服粗暴地搓来搓去,一想起那只长得像个胖土豆的人参娃娃他就生气,之前在一座不怎么起眼的深山里误入瘴气迷了路,周身半米内连颗树都看不清,非要走到面对面才能知道来人了,他一直往前走,直接跟几个躲进山林的盗匪来了次亲密接触。那些人二话不说,对着他就是挥刀舞剑,他饿了几天了,也不敢吃这里的东西,怕一个不小心把自己毒死了,全身虚软脱力,他拼命挡了几招,奈何对方人数和力气优势占了上风,还好期间他趁着迷雾遮挡视线的空闲招来了游魂尸鬼,才得以脱身。那根儿小人参怕是给吓狠了,就跟在他后面跑,他也就顺势抓了它来带路,毕竟是土生土长的,怎么离开这里它应该知道,这小人参也乖乖地带他出去了。
他看在这小人参救了他的份儿上没吃它,让它赶紧走,这小东西不知好歹,还赖上他了!他一凶它,它就睁着个黑豆眼全身抖个不停,它身上原本茂盛的叶子被盗匪扒得稀稀拉拉的,就剩几片蔫不拉几的小叶子可怜兮兮的挂着,薛洋猜想大概是被他们吃掉了,看着它跟被冰雹打了的包菜比也好不到哪儿去的样子,薛洋送了它两个白眼。
这已经成了精的人参就跟一个移动的大补药一样,还是千年难求的那种,重要的是它还不会控制自己的气息!一路上吸引了多少野兽异种他已经不知道了,薛洋咬牙,这小人参不仅拖慢了他的脚步!拖它的褔!受了一堆伤他也死不了,剑法和控尸能力还精进了不少!要不是怕这具身体撑不起,他早就一口吞了它了,而且他发现这小家伙还怕疼,除了撕叶子以外,只要稍微折断一点叶茎和根须就哇哇地哭得震天响,吵得他耳朵都痛了,暴躁地差点把它扔水里煮了,最后私下恶劣地决定,等找到晓星尘,就把这个缠人精、爱哭鬼、娇气包扔给他,一想到晓星尘头疼的样子,他烦躁地心情就好了很多,嗯,就该这样办!
‘唰’有东西从水里冒了出来,薛洋眼都不抬一下,径自扭干衣服挂在树枝上,在河里抓了两条小鱼,又在旁边生了一堆火,把鱼弄干净串起来慢慢烤着。从水里冒出来的小家伙睁着两颗黑豆眼,顶着一大丛绿油油的叶子,半浮在水面上,看着薛洋一连串的动作,等到他安静地坐在火堆边,小人参才从水里跑出来,晃着油光水滑胖身体,屁颠屁颠地贴着他身边坐下,小心地偷看薛洋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就悄悄伸出两根较粗的根茎轻轻抱住了他裤子上垂下的腰带,心满意足地蹭了蹭。薛洋懒得理会它的小动作,这小家伙特别喜欢吸水,还要吸灵气充沛的好水,之前一段时间薛洋不知道,这小家伙自己也稀里糊涂的,身体变得皱巴巴的,像拖了水的胡萝卜,它身上难受就知道哭,越哭水分失去的越快,身上皱得越疼,最后只能迷迷糊糊地哼唧了,薛洋连着赶了三天的夜路才找到一条河,后来进了山,他们走的路就大多都离水道不远。
☆、进山之初遇
丛林中一阵混乱,薛洋绷着已经初显轮廓的俊脸,运着气,努力追着前方跳来跳去不停在树枝间躲藏的猴子们,在密林里御剑飞行?他是嫌活的太舒坦了吗?
他不就摘了几个苹果吗?这些小气的猴子就把小人参这个战五渣偷走了!
小人参被跑跳的猴子们扔来扔去,在半空中吓得跟丢了娘的幼猫一样尖叫着,周围还有一片伴奏的猴子的嚎叫声,简直热闹的不得了。薛洋在后面也跟着猴子传小人参的轨迹跳来跳去,卯足了劲儿追,跑了一个时辰之后,薛洋额角青筋爆起,脸色黑得跟锅底一样,终于明白过来,这些该死的臭猴子是在拿他当猴子耍呢!等老子抓到你们,就折了你们的四肢,全用尾巴挂在树上风干!薛洋目光森冷,整个人像结了层霜般冒着寒意,他将左手半握,整个手蒙上慢慢一层黑雾,雾气浓的连手都看不见了。
周围开始传来细细嗦嗦的声音,本来叫得欢快的猴子,突然像感觉到什么巨大的威胁一样,嘶吼着开始四散逃跑,小人参也被它们情急之下从树上扔了下来。薛洋跳过去接住瑟瑟发抖的小人参,随手往怀里一揣,冷笑一声,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不是耍他耍的很欢吗?周围五个黑影冲天而起,瞬间围住了那些慌不择路的猴子。薛洋正在考虑一会儿要怎么折磨这些胆大包天不可原谅的死猴子,是红烧好还是油炸好呢?
思考间,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长剑,尾带流光,瞬间击飞了他的五具凶尸,剑身不停,直冲他的面门,却又在他额前一寸处悬浮不动了,剑身带着冰冷的寒光。在这种被威胁了性命的情况下,薛洋一反常态地全身僵直,没能像往日一样迅速反应过来、快速地避开。
很快,一道白衣闯进视线,薛洋觉得,自己头有点晕。白色道袍的衣襟袖口边以墨蓝为底银线勾花,衣衫空白处是用银线绣的精致花纹,简中带奢,奢而不显,同色的腰带服帖的束在精瘦的腰间,凹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薛洋直愣愣地盯着来人脖子以下的部分,像是能瞪出花来,偏偏就是不去看这人的脸。
少年道士从树林中一步步走来,惯常温和的眉眼此刻却透着几分凌厉,柔唇紧抿,在薛洋身前五步的地方停下。温和的声音带着质问的语气:“不知这山中野猴如何得罪了阁下,竟让阁下操纵凶尸行凶?”方才他路过山门结界处,佩剑生异,明显是察觉到有邪物作祟,只是这周围的凶兽邪祟早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了,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异样?他急忙赶过来想查看一番,没想到竟然有凶尸这等邪物。
薛洋一向转的很灵光的脑子,此刻像被扔进了一把小石头,‘哗啦啦’滚进去,卡住了他脑中转动的齿轮。他想过很多相遇的方式,比如装个迷路的少年,或者无父无母的孤儿,又或者上山采药却被凶尸追赶命悬一线的可怜少年无论哪一个,他都能得到晓星尘的好感,以他烂好人的性格说不定还会带他回家去。可是,他从没想过会是现在这样,他控制着凶尸,杀猴子!而且,他觉得自己并不想去看晓星尘的眼睛。他在怕什么?有什么可担心的?不!他才没担心,现在的晓星尘根本就不记得他,没有栎阳常氏,没有宋岚,也没有屠观,更没有骗他杀村民,一切都是好好的薛洋慢慢移动视线,在撞进晓星尘纯净带着戒备的眼眸中时,他自己都没发现,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双手竟然在微微颤抖。
晓星尘看着眼前人一副痴呆的模样,突然有些担忧,莫不是被自己一剑吓傻了?不禁又问了一遍,只是语气少了质问,只剩温和。
又听见来人相比记忆里更加青涩的嗓音,薛洋从深度僵直减轻到浅度僵直,身体自觉地作出反应,不客气地道:“行凶?你见血了吗?别穿着丧服,多管闲事!”不、不是、他不想这样说话的,可是一看见晓星尘跟当初一样爱管闲事,他就来气,不自觉就想骂他。
晓星尘皱眉,这人不仅反应迟钝,好像还不讲道理,辩解道:“你操纵凶尸追赶它们本就不对,凶尸无眼,若是伤了他们可怎么是好。”
“伤了?就算死了,也是这些猴子活该,谁让它们找死呢?”薛洋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