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行方笑了起来,笑容里终于能看出来一些资本家的变态:“兄弟,就你那种人,一辈子总得找点事儿干。我说’事儿’可是真的事儿啊。不是那种什么,当他们的走狗。也不是那种在霓虹灯里晨昏苟且。你先别辩解,我知道你没什么大志向。我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点——你想做事儿可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自己啊!”
雷一达感觉喉咙有些干。他说不出话来,听着陈行方滔滔不绝。
“咱们那个时候社团活动,我最喜欢观察的就是你。每一次你的最后决断都会和之前一贯的模式背道而驰,也不知道是一开始傻还是后来脑子坏了。”
那个时候他们社团活动就是在一个非常简易的自己搭的虚拟场景里玩群体类决策类游戏。每一个情景都有若干种做法让玩者选择,每个人玩家角色都不同,而且角色间还可以互相产生影响。雷一达输赢概率一半一半,却莫名吸引来了当时获胜率最高的陈行方当朋友。
“后来我才想明白,”陈行方自说自话,两眼放光,“你就是这样了,早晚都得是这样。看来这一天来得比我要早。是哪路神仙的作用啊?你那个朋友,叫什么,我来帮你查查。”
雷一达张了张嘴,清了一下嗓子:“李凌超。”
陈行方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他拿在手里一直没吃的香蕉。
“男的?”
雷一达没说话,觉得这个名字应该听不出男女。
陈行方点了点头:“我听说过他。”
雷一达先是吓了一跳,然后又觉得合情合理。
“他上个月突然去了多彩公司,然后参加了一次不疼不痒的’敏感集会’,然后就被挂标了,”雷一达不需要向陈行方解释挂标这件事,因为他曾经跟陈行方透露过,他还怀疑陈行方早就知道,“一开始是黄标,后来直接飙橙,然后标就再也没掉过。从我们那边系统给的数据来看,挂橙标的理由别说不充分了,根本就可以说是没有。所以我觉得多彩公司有问题。”
“多彩当然有问题。多彩负责的是第四代舆情监控预警系统的核心算法。”
这句话说出来的一瞬间,陈行方办公室的所有布景都消失了。两人重新面对昏暗的办公室冰冷的地板砖。野餐布铺在地上显得可笑。
“我让我家AI去开防火墙了。”陈行方说话很老套,现在还喜欢用几十年前的老称谓,“你知道关通讯带,这点没错,可是没什么用。你应该把它仍在外边踩碎。”
雷一达有些被吓住了,不知道是因为陈行方提供的多彩公司的信息,还是因为陈行方突然一本正经地跟他讲信息安全。
“至于吗……”
“当然至于。”陈行方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兜着野餐布连带里边的水果小点心都一起推到了墙边角落。雷一达也跟着站起来,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通讯带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开了。
“你以为,你要干什么他们不知道?在这个地方,你能做的所有事,都是实际上他们不在乎你做不做的事。你现在还没被带走,只能说你跟你们单位同事啊领导啊处得都不错。李凌超挂标的具体原因我不知道,但我推测,只是推测,他应该是针对这个第四代系统,做了些什么。”
雷一达仍旧不能完全接受陈行方所说的事情。他刚刚脱离安全生活的壳,正是被外界刺激得头昏脑涨的时候。他很犹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回去。
“做了什么。这话什么意思?”
陈行方故作惊讶,让雷一达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像个傻子。
“什么意思?我以为你对自己朋友的朋友,心里多少有点数的啊。”
肖安帮余江海整了整衣服。他的手留恋在余江海的身上,在他的衬衫和外套之间,那层被余江海体温温暖的空气处。余江海假装自己没有注意到肖安的流连,抬手摸了摸肖安的头。
“谢谢。”他露出笑容,打量了肖安穿的衣服,“不错,知道穿厚点了。”
肖安的嘴角要翘到颧骨上了:“哎哟,哎哟,妈妈,你自己穿得也比我少太多了吧。”
“我要去那地方在室内,能跟你一样吗?啊?”
肖安笑了笑,没有说话。
余江海在前,他跟在后,两个人走出了耳膜大门。余江海偏瘦,其实身上肌肉也不少,不过即使走在前边,也没为肖安挡住多少寒风。可是肖安却觉得余江海的体温仍在他指尖眷恋,余江海的体温被寒风夹带吹到他脸上,像是余江海的“尾流”。
“你再说一遍什么时候结束?今晚回来住吗?”余江海转过头看他。
肖安一向不喜欢他这样。
“大概九点吧。不过我们几个同学吃完饭聊天不知道会聊到什么时候,也可能比较晚。”肖安心里冷了很多。说余江海拿他当弟弟,不如说余江海拿他当儿子。肖安这人从十岁开始就再没把自己当成一个孩子,他能做那么多事情,唯独在成为余江海情人一事上屡受挫败。“海哥,我想回来住。”
“想?”余江海傻傻笑了笑,脚步一停之后搂住了肖安的肩,“我们小安还会觉得想法和结果之间有区别吗?”
“当然有。意愿要变成现实,需要漫长而艰苦的斗争。”
“对我也许是这样,对你可不一定。”
“我有什么不一样?”
“你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海哥。”肖安叹了口气,“我和所有人都一样。”
“我们讨论的不是一个问题。”
肖安想了想,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讨论的不是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