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随陵光坐下,用袖口蹭蹭眼角,道,老臣失态了。
这是哪里话。此处不是朝堂,随性即可。陵光为他斟酒。本王此来,是特地来谢丞相。
丞相举杯谢过。为王上分忧,本就义不容辞。
陵光却道,不仅朝中之事,还有民间传言之事。
若天有不赦,可降罪于予,但求国之永固。
百姓只知有罪己诏,乐见赋税得免。
若非真心在乎,谁会特意用最后一句作文章。
王上此去艰险,总要让大家感念。丞相笑笑。还有公孙大人,待论功行赏,老臣便要退位让贤了吧?
位不必让,活给他干就行。陵光道,丞相一生操劳,也该享享清福。
公孙钤在旁默默喝酒。
陵光又与丞相聊了些南地见闻,半晌才想起看他一眼。
你怎么不吃?
这不都是丞相喜欢的么。
怎么,你计较本王厚此薄彼?
公孙钤放下杯子。臣不敢,只是君子不夺人所爱。
丞相听他二人斗一阵嘴,笑道,宫中诸事尚有积压,王上与公孙大人不必在此相陪。
这确是心事一件,陵光只当丞相是督促他,叹口气,与公孙钤告辞,请他不必远送。
丞相笑眯眯地目送他们离开。
二人身影颀长清俊,锦衣自为雪景增色。
两句闲谈风中飘来,模糊温和。
年轻人间,相处才更得趣。君子也要成人之美。
五十、
1.
次日便要当朝论功行赏。
已近子时,偏殿灯烛未灭,微暖中透出催人欲睡的倦意。
两人忙了几日,总算将奏折清理完毕。陵光只剩封赏诏书要誊写,公孙钤已无事做,在旁翻着各地上贡礼单。
既为贺年,便有富庶之地送些玛瑙珊瑚,朱红锦缎,以图吉庆。
其中一匹绯红料子,在他们回程前就已送进宫,由制衣官做了交领直裾,绣着暗红雀羽滚边。
现下就穿在陵光身上。
众人皆知,王上对衣着不甚关心。一年到头,就那三两件衣服,四五种搭配,轮流换洗,什么晾干穿什么。
公孙钤反正爱看他,成天对着深浅紫色,白袍纱衣,也不觉腻味。
如今见这红衣,才觉出往日寡淡。
陵光自己倒无所觉,只是低头写字。
此前定下,韩陵镇瑶光不乱,吴之远、公孙钤守南境安定,与遖宿一战中,皆有大功。各加爵三级,赐食邑千户。
如今写到公孙钤的诏书,却突然停笔,别过头去,打了个喷嚏。
他将衣领掩得紧些,手背蹭了蹭鼻尖。
公孙钤放下手中礼单,望他一眼。
陵光再要落笔,却听他道,这封赏,我不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