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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严玉阙一宿没有合眼。
原以为已经可以高枕无忧了,但谁想会在最后关头出这样的差池,而且剩下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花本的丝丝线线都是相辅相连的,修改一处必定要全盘推翻重来,就算可以全部重新来过,等到霓裳羽衣在花楼机上完成,估计也赶不上郡主的大婚了。
照理说,这样的错误刘琦应该是不会犯,他在编花本的时候就早早考虑到了拼接的问题,但这一次竟然到现在这个时候才察觉到问题。
不对……严玉阙脑中闪过先前的一些片段,从连五这里拿走烧毁的残片时他根本不予以阻止,反而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再一联想晚上在酒楼里遇到他时的情形……
「但是在下觉得,过不了多久,大人一定会来找在下,同意这笔交易的。」
他凭什么那么肯定地留下这样的话?他凭什么觉得自己一定会需要到他手里的那件霓裳羽衣?
这样一想,严玉阙蓦然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连五事先设好的圈套!
他知道绫锦院在找修复霓裳羽衣的方法,故意把和霓裳羽衣纹饰相同的布料摆在显眼的地方引自己和刘琦上钩,然后又故意烧了整匹布料,让刘琦只顾着从火里抢下他想要那一部分布料而没有功夫去注意整匹布料和霓裳羽衣上些微的不同,因为霓裳羽衣损毁,祖本也丢失,就连太后都记不清楚霓裳羽衣破损的地方究竟是怎样的图案,而连五又很清楚刘琦会用何种方法编结花本,就故意在那里放了这样一个纹样……
原来到底是不是这个纹样已经不重要了,连五要的就是刘琦花费大量的精力将这个纹样复原在花本上,但到最后刘琦会发现,这个纹样只适用于整匹未裁剪过的布料,而无法用在分成几个部分织造的霓裳羽衣上,就算硬是将两部分合在一起,看到的也只会是突兀的接缝,而不是完美地仿佛生来就是完整的霓裳羽衣。
好一个连五!
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诱自己和刘琦走入他布好的棋局中,等到他们察觉的时候,局势已定,连回头路都没有给他们留下。
真是……好一个阴谋算计的人。
严玉阙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自己向来不择手段,倒是第一次折在了别人的手段里,看来连玉楼既然敢让他来京城和自己正面交锋,就证明了他确实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但严玉阙又觉得其中有地方让他颇感奇怪。
如果连五是受连玉楼的意思来京城对付自己,又千方百计将自己诱入他的陷阱,但是谈条件的时候,却是将重点落在了刘琦身上,这一点未免不合常理。
他可以要求自己做任何事以交换他手里的霓裳羽衣,但他偏偏要刘琦……为什么?
即便是刘琦编结花本的技艺天下没有几人能出其右,有他在,霓裳羽衣想要多少都可以,珍贵的花本也不在话下,但说到底他终究只是一个挑花工,锦麟布庄生意再好,也不会需要刘琦去编结那些宫廷里才会用到的复杂纹样的花本,放到他们那里不过浪费他的技艺罢了,根本不值得用这么大的代价来交换。
而且自己少了一个刘琦,最多只是少了一个得力的人手,只要一声令下,各地的制造局自然会向绫锦院举荐人才。
而自己拿到了霓裳羽衣,顺利完成朝廷颁布的旨意,绫锦院上下都会被赞誉和褒奖,自己因此也有可能在仕途上再上一层……
这样一来,连五这椿交易对他只亏不赚,得不到任何的便宜。
连五既然有能力布下这个局,就说明他不是一个思考事情不清楚,自己能想到的,他必须也想得到,但他依然坚持而为,又是为了什么?
「严大人,在下实在中意您身边这个挑花工……不论是他的技艺,还是样貌……」
严玉阙心里「咯噔」了一下。
连玉楼身边的人都是从南馆买来的小倌,说不定就算离开了那里,也改不了淫乱的习性,连玉楼的生活如此糜烂不堪,难保手下有样学样,同样喜好男风,同样……
所以连五其实是相中了刘琦这个人,而他的技艺只是其次?
严玉阙觉得这个猜测似乎有点不太实际,刘琦并不是什么容貌出众貌比潘安的男子,五官只能算是清秀端正,是没到人堆里就很容易找不到的那种,连五既然出身南馆,必定见过不少绝色之人,怎么会看上他?
不过说不定就是因为在南馆的时候看多了容貌艳丽不男不女的,就连他自己原来也是个兔儿爷,所以才会倾心刘琦这种性子温和亲切的?
严玉阙越想心里便越堵得难受,总有种被闯进了自己的地盘还要抢走属于自己东西的感觉。
他不是没有想过真的按照连五的条件,拿刘琦去换霓裳羽衣,这样是没有办法之下的万全之计,但是……刘琦又不是所属自己的东西,自己无权做那样的决定。
严玉阙极其少有的,在关乎自己利益的问题面前,踪踌躇犹豫了起来。
不是因为交易对象的特殊,只是因为他一想到刘琦到了别人身边,在除自己以外的人面前表露出那种婉转柔媚的姿态,让其他人进入他紧致温暖的地方,躺在别人床榻上放浪吟哦……
心里头不由立时起了一股无名怒火!他一直觉得自己和刘琦的关系,除了表面上是绫锦院里的上下属,背地里不过是在床榻上满足彼此情欲的对象,刘琦也一直说只是想要在自己成亲前的这段时日和自己欢好,一旦自己不需要他,他可以从他眼前消失得干干净净。
但如今,严玉阙发现,自己对于刘琦却没有这么容易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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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不思寐,饭食不香,那之后的两日,严玉阙满心就在这件霓裳羽衣上,甚至到徐大人那里旁敲侧击,如果霓裳羽衣因为一点事情无法完成的话会如何?
徐大人声色严厉地告诉他,朝廷交代的事情玩笑不得,如果完不成,不说绫锦院和严玉阙,就连辖管绫锦院的文思院都逃脱不了干系。
于是严玉阙感觉这一刻,自己就好像被绑在了箭头之上,这一发箭是无论如何都要射出去的,而自己生死则早已注定好了,容不得自己选择。
他突然有些明白那个时候自己父亲一把火烧了缂丝楼时是抱着怎样的决绝,虽然因此连玉楼的娘死在那场大火中,皇上也因此盛怒不已,但至少保全了整个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