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理解这理解那,我们可是现代人,又不是猿人,猿人了解一下未来的古人怎么想还好,我们总不能把古人的经验全都扛在身上啊!”
“你就是个猿人。”老宋没有反驳后一句,雨生知道那是同意了。
宋彦仪最近也是诸多不顺,班里有很多难搞的同学,其中有一个借了他的笔记就不还了,拖了两三周,临近期末,才告诉他弄丢了。对方表示可以赔钱,但宋彦仪没要。这事真恶心,雨生想揍那人来着,又被老宋说教了一顿。
由此引发的一系列的事情:老师要复印宋彦仪的笔记给自己侄子用、宋彦仪如实告诉了老师、老师去找那同学竟然要到了几份复印版!然而那同学始终没有联系宋彦仪,连个复印版也不打算还给他、老师表示无权干涉……
一连串的突发事件让雨生想要揍人,他好不容易忍住,万一揍了那人,那人反倒会诬陷是老宋指使他打的。
班里又开始了新一轮不交作业风波。经历了上次教育局查作业后,没有人愿意熬夜补作业,反正也是抽查十五份,虽说是越多越好,谁写的好谁交呗!班长见状,把收作业的活推给了老宋:“第一次我都给你做示范了,你应该清楚怎么收了吧,你这个人不能总是学习,也应该干干活了。”
班长竟然完全没有交作业的意思,真是“谁写的好谁交”了吗?宋彦仪只得把提前三天收作业改成最后一天收,采取了雨生的办法,给他们留出来时间。可是眼看着最后一天到了,交的人只有雨生和他的几个哥们再加上宋彦仪自己。
宋彦仪想随机点名来收,但是同学反抗很严重,说他没有权利什么的。
老宋认命了。
作业数量不够,他代表二班被教导主任骂了一顿,还好班长又抱着几本作业过来了,他三言两语让老师以为宋彦仪只是个跑腿的,收作业的活全是班长干的。“班长辛苦了,下次让学习委员和课代表收就好。”宋彦仪感觉自己里外不是人。还有十分钟才放学,这个时间雨生应该在自习。然而宋彦仪没有回班的打算,他直接出了教学楼。
外面有点下雨了。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球体,在雨里。无论怎样努力转动,总会有一部分淋在雨中;同时,他也是地球这个大大的椭球体上附着的一小块,突兀地站着,淋着雨。他看看周边的树,建筑物,电线杆……突然想到“附着”这个词用得不合适,他不算是真正的附着。那些树、房子,它们的根基扎在土里,绝不脱离,它们属于这个地球的附着物,而他不是。他的双脚可以轻易地抬起,落下的时候依旧不会附着……
他是突兀的那一部分。他是,其他人也是。
他似乎很想变成一棵树,一栋房子,这样便可以心安理得地存在下去。不会出于责任感,做自己一向不擅长的工作;不会出于同情心,往自己身上揽一堆破烂事情却全部搞砸。
晚上雨停了,二人去浴池冲澡,相对无言。
关于这个班级,宋彦仪已经不想让它出现在自己的日记本里了,他有些累了。望着浴池蓝色的天花板,挂着水珠。他记得上周雨生在化学实验室里结晶出了硫酸铜,美丽的蓝色。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只有透过“蓝色钴玻璃片”才能看清的呢?
在浴池里,被水流打到酥麻的感觉,蛮不错的。
☆、第九章
宋彦仪写过一首打油诗,雨生看了觉得不错,又吵着让老宋继续写:“老宋你以后说不定会成一个诗人!”
于是宋彦仪写了他们俩上小学时的一件事:
天不热,那年六岁了。
同桌问我:你这方饼干在哪有?我们的都是圆形的。
其实,我的饼干一开始也是圆形的,只是被我啃成方形,再啃成方形的内接圆……如此循环几次,就只剩一个模糊的小圆点,再一口吃下。
我记得他看到的,是第二次出现的小方形。
拿来一个圆饼干,觉得无从下口,就这样做。
内接正方形以外的部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吃掉;如果随意下口,饼干从某个薄弱处碎裂,会不开心……
可是这样就开心吗?我思考着,把手中的圆饼干再次啃成方形……
雨生回忆起了那个暑假。
“我送了你一瓶饮料,你把带着“再来一瓶”的瓶盖送给我;我送了你一筐樱桃,你把樱桃核穿成的项链送给我。”
这是宋彦仪小学时的日记,里面的“你”是雨生。
他写日记,是为了捕捉幸福的时刻。他从未希望这种幸福能存续多久,只是觉得捕捉到日记本里就足够了,可以无数次翻出来回味当时的感动。他从未想过现在还能如此珍视的朋友,就在身边。
他写小说,是为了写下自己的经历,让有共鸣的人联想到他们的经历。他从来不希望像语文阅读理解那样过度阐释作者的思想感情,如果他是那个被解读的作者,他一定会不好受的。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特心情,也从未希望自己能够被理解,因为能够理解他的人只有他自己,就连雨生也做不到。
然而雨生却没有认出他的文风,在看过那个小说之后。
宋彦仪有点恼,其实也没必要生气,雨生他甚至不知道文风是什么东西。宋彦仪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会有那么多的偶然的,比如他在网络上写的小说正好被随手浏览的雨生看到,然后点进去阅读。雨生喜欢少年热血,而他写的《理科生同桌》的分类则是少女言情。
那天雨生提到这个小说的名字,是因为前桌的两个女生强烈推荐,什么“像你啊”、“超萌啊”之类的花言巧语都用上,雨生才勉为其难的看了几页。
然而他停不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