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不喜欢啊…
有时甚至是厌恶。
矫情,可以说是非常矫情了。
哪个已经成年的男人,会因为睡眠障碍,在三更半夜跑出来看夜景呢?
别说星星,因为上空并没有航道经过,连飞机的尾灯都没得数。
没有任何浪漫的理由。
就像,没有任何难过、或者悲伤的借口。
所以,我到底是在干什么?
确切来说,是我活着的每一天,都在干些什么...
这种从头顶苍茫到脚底浮霜式的空荡感,就是所谓的‘寂寞’吗?
山风与虫鸣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
就像此刻回廊上相同间距就会出现的那些刻意仿古的灯盏,所有散发出的被晕染遮蔽的灯光,也没办法给予他温柔抚慰。
夜凉如水。
赵宁以头颅上仰的姿态,试着转动脖颈。
麻木感似乎从心脏蔓延到了全身,他知道,这是一种非常矫情的心理错觉。
我还是…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就像我不喜欢这夜,不喜欢这风,不喜欢这样毫无意义的冰冷…
更加不喜欢,我所有生命中所有的被所谓‘正常规则’掩盖下的矫揉造作。
如果非要细化的话。
大概就像几个小时之前,自己在宴会上演奏的那首曲子。
琴弓在琴弦上究竟摩擦出了什么,他根本无从得知。
所谓的台下十年功不过是机械性的重复重复再重复,而所有的乐器演奏难道不该是以‘自我表述’为出发点的吗?
赵宁很遗憾地比谁都清楚,他没有在表述。
缘由追根朔底,不排除是因为…根本没有‘自我’。
真的…很痛苦啊…这种感觉。
赵宁又试着转一转头,除了眼角愈发酸涩之外,毫无所获。
我真的…好痛苦啊…
且丝毫不知这痛苦从何而来,要怎样消解。
远处的草丛里似乎有几点荧光微闪,应和着此消彼长的虫鸣蛙叫…
萤火虫只有一夏的生命,比朝生夕死的浮游似乎好上一些。
而赵宁也忘了,他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不间断地问自己…
人的一生,究竟有没有很长?
赵宁想起了先前学校里那位大家口中无比懦弱、废柴的师长。
学术成就常常被抢了去,自己又没得到命运的善待,大灾小难不断,口头禅就是‘算了,随他去吧…’、‘没事的…’、‘也没什么大不了…’,什么都‘不争’,到最后,连学生最起码的尊重都失去了。
每到上课,这位师长兀自在讲台上沉浸于自己的进度与思路中,徐徐道课,就像是被事先扭好了发条的机械人偶,下课铃一响,体内的发条齿轮也就转到了尽头。
完全不管讲台下的学生与自己分处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轨道。
那次,赵宁依旧坐在教室中间靠窗的那个座位上,这位老师在下课铃响起的前一分钟,照旧布置着下次课之前要完成的课堂作业。
可是这作业,已经没几个人交了。只因为,作业的完成与否,从来不被计入平时成绩化作与自身利益休戚相关的学分绩点,交与不交既然没法带来任何实质性的区别,那干嘛还要选择前者。
下课铃一响,教室里本就稀疏零散的学生立马鸟散开,仿佛教室与课堂是作为多么令人痛苦与煎熬的存在。不多时,只剩那位师长还在收拾讲桌上自己摊开的教案和课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