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番外之这个冬天
陈朔喜欢夏天。
夏天,白天变得很长。甘城的盛夏,直到晚上八点多,浅紫橘红的晚霞一点点褪尽,露出微微发红的夜空。夏天总给他一种时间变慢的错觉,下班了,悠悠然吃过饭,天还亮着。
在夏天,人的精力也会更旺盛,热气蒸腾的夏夜让人没什么睡觉的欲望,哪怕是压马路也很有趣。
十年前的夏天,他和元一智最喜欢在烟熏火燎的烧烤摊上饱食一顿,然后慢悠悠地走到台球厅去打台球,又或者他们什么都不做,只是在大街上慢慢地溜达着。那时候他们都很年轻,以为自己会在甘城待一辈子。下了班没什么事做,两个人乱七八糟地聊天,也从不觉得烦腻。
那时候陈朔也常常觉得对不起元一智,他和元一智在一起的时候,时常会想起元一平,那个总是面无表情的高中生。他总是忍不住想,你自己在篮球场打篮球不是挺欢快的么,怎么见了我就这幅德性?小孩儿真有意思。
后来他发现,不对,我是不是有点儿喜欢元一平?
可那是元一智的弟弟啊。
陈朔确定自己爱元一智——元一智是个可爱的男孩儿,开朗并且温柔,甚至他们第一次开房的时候,他乖巧地趴在床上,小声说:“你来吧,陈朔。”后来的一次又一次里,陈朔问他“疼不疼”的时候,他也总是笑一笑,露出半颗虎牙,说:“还行。”
陈朔问自己,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呢?还是说我对元一平不是喜欢只是……只是什么?
也不知道是什么。
因为这件事,直到元一智去世十年之后,陈朔仍对他心怀愧疚。他确实曾对他不忠,尽管只是精神上,可不忠就是不忠。元一平恨他十年,他认了。
他曾经无数次认真地以为他这辈子和元一平是不可能了。可二零一零年元一平要和他绝交的时候,他还是真实地感到绝望。那一刻他觉得悬在自己头上的利剑终于落了下来,对,他要彻底失去元一平了。
那之后的好几年,他没再见过元一平,只知道元一平毕业之后留在了深圳。有时候他会忍不住想象,元一平现在是什么样子?毕业了,会变成熟一些吧?不知道他上大学之后还有没有长个?
也会想,元一平谈恋爱了吗?应该会吧,帅气端正的男孩子谁不喜欢呢。他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个画面,一个长发披肩或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穿着简单的白T恤,高腰牛仔裙,指尖涂了宝石红的亮晶晶的指甲,她挽着元一平的手臂。
在这样自我惩罚的想象里他浑浑噩噩地过了好些年。
直到在长沙见到元一平,在那家灯光昏暗的酒吧里,元一平那声字正腔圆的“陈朔”像一道惊雷把他的人生劈成两半,一半是看着元一平的凝固了的此时此刻,一半是其他如水流逝的日子。
跟着元一平走出酒吧的时候他就硬了,一路夹着腿走到湘江边上。好在是晚上,元一平没有看出来。元一平说了很多羞辱他的话,他平静地应下,心里想的却是,我竟然这么爱他。这一面隔了五年,陈朔发现,他比自己想象中更爱这个人。
自这一夜开始,他的人生又变了一番模样。
陈朔喜欢夏天,而现在,却渐渐觉出冬天的好。
他打算过完年再在深圳找工作,年前这段时间便每天待在家里。深圳没有暖气,湿冷,只能每天开着空调。然而空调终究是比不了暖气的,空调的热气永远浮在皮肤上,透不进身体里。没办法,陈朔只能变着法做些热热乎乎的东西吃。
最常做的是火锅,简单方便,陈朔买了各种口味的成都火锅锅底,懒得做饭了,就去楼下的超市里买些菜和肉回来涮火锅。火锅烧开了,咕嘟咕嘟冒着红辣的泡泡,先下牛肉羊肉,再下毛肚黄喉,歇一歇开始涮菜,土豆油麦海带莴苣。陈朔涮麻酱碟,元一平涮香油碟。
又或者,熬汤喝。陈朔跟着美食博主学了几种汤,最常做的是山药炖排骨,元一平最喜欢。或者酸萝卜老鸭汤,他偷懒地直接买来酸萝卜汤底,然后买几个鸭腿,切片,冒充老鸭。好在元一平傻乎乎的,只会说“好吃”。
下面也不错,去附近的菜市场买手工拉面,以及乱七八糟的食材——完全是看心情搭配。年糕,鱼丸,香菇,牛肉,这些只是基本款。陈朔还在拉面里搭配过黄花菜和炸鸡。
总之,要热气腾腾,要有热乎乎的汤,两个人大吃一顿,暖和得好像连毛孔都冒热气了。
吃饱喝足,靠在懒人沙发上看电影,或者开了电热毯,早早钻进被窝打游戏。实在吃撑了,就下楼去散步消食,但陈朔发现他们散完步总会忍不住继续吃吃喝喝,双皮奶,烤红薯,或者两杯一点点。
晚上睡觉,两个人肩膀抵着肩膀,安静的房间里,聆听着彼此的呼吸。
冬天可真舒服啊。
第六十一章
番外之朔朔超时髦
今天的工作结束得早,梁与仪整理好办公桌准备走了,才发现元一平还坐在电脑前。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表情异常凝重。
“你怎么了?”梁与仪问。
元一平的眼珠缓缓移动了一点,看向梁与仪:“你一会儿有事吗?”
“没……没事啊。”梁与仪心想,元一平是怕我出去鬼混吗?他对我的私生活已经紧张到这个程度了?
“那你跟我去买点儿衣服吧,”元一平声音沉沉,又强调似的重复一遍:“去买点儿衣服。”
梁与仪被他这阵势唬住了:“……哦,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