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麻衣老者从后堂转出,这人乃是金不移结拜兄弟汤俊,漕帮扬州分舵舵主,人称铁浆,缓缓走到他身前,低语了几句,金不移连连点头,暗道那位果然不是白花钱请来的。
“咳,金某以为灵相大师与潘女侠所说都对,不过呢金某觉得这一株牡丹有些特别之处,诸位请看,雌蕊呈绿色于花心,墨紫花瓣多层簇拥,清雅别致,诸位以为如何?”
灵相与慧空点头称是,那帮粗豪江湖人物本就是凑热闹的,主人说好自然赞同,李青冥细细端详后道:“没想到今日牡丹花会又现新种,请金帮主赐名。”金不移否了他爱妻的提议,他便给他个难堪,凭这草包能起出什么风雅名字。
金不移胸有成竹,“此花似一条青龙盘卧于墨池中央,便称之青龙卧墨池可好。”
灵相击掌赞道:“好一个青龙卧墨池,贴切。”
潘茹感受到夫君不满,也拉住李青冥不住赞好,李青冥跟着生硬的附和。
金不移只是不通文墨,却不是傻子,自是感受到李青冥刚才不怀好意,碍于名剑山庄的声威不漏痕迹微笑应和。
忽然园中人群中传来一片惊呼。
“蛇,好多蛇。”
“这里也有,快逃。”
惊叫声、惨呼声混杂一起,游人百姓纷纷向牡丹园出口涌去,拥挤跌倒踩踏中伤人无数,万千牡丹零落成泥。
“全都停下。”一声炸雷般吼声响彻园中,众人耳朵嗡嗡直响,有些游人头晕脑胀甚或开始呕吐,金不移功力深厚,虽声震全场,却未顾忌到平民百姓不能承受如此重击。
“南无阿弥佗佛。”声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传入耳中却又说不出的熨帖舒服,少林慧空两手合十,“诸位施主请听此间主人一言。”
金不移深深看了慧空一眼,点头赞道:“大师好一手狮子吼。”随即高声喝道:“诸位既已到园中,就请听金某安排,先到台下集中,再由下人引导大家出去,以免无谓伤亡。”
刚才大家情急慌乱,现在经过两番震慑已经头脑清醒,便依言向高台处集中,漕帮弟子也纷纷维持秩序,透出空地才发现园中十余处有蛇盘踞,不过是寻常草蛇,不含毒性。
金不移眉头暗皱,不知什么人来他的地盘捣乱。
忽然阵阵竹竿敲地的声音从牡丹园外阵阵传来,初缓后急,声音越来越大,竟还有节拍之感。
随着竹竿节拍,声声吆喝传入园内,“你也来,我也来,金帮主您老发了财!您老发财我沾光,路过相求来拜望。一拜君,二拜臣,三拜帮主大量人。
人量大,海量宽,您老把那架子端,站在台上抖威风,您把铜子儿给几个,拿回家去好治饿。“
汤俊快步走了过来,“是丐帮的人,约有数百,堵住了大门。”
金不移满脸怒气,“是涂酒鬼么,别遮遮掩掩的,给我滚出来。”
“金帮主何必那么大火气,涂长老不在,此间是某做主。”数十个乞丐涌了进来,中间簇拥着一个肤色黝黑的壮汉,打扮怪异,身上衣服明明是上好锦缎,却五颜六色拼接在一块。
“阿弥陀佛,原来是丐帮执法蓝长老,既到此地有话何不明言,伤及无辜徒染孽缘。”灵相悲天悯人,率先开言。
“在下不比诸位有头有脸,不过是群穷哈哈,贸然登门讨赏恐不受待见,金帮主豢养的鹰犬爪牙可是不少。”
“锦衣毒丐蓝廷瑞要讨赏,可是难得一见,我漕帮自问对待江湖朋友从不小气,开个价吧。”汤俊上前接口。
“不多,区区一百万两,漕帮财大气粗,不过是拔根汗毛的事情。”蓝廷瑞仰天打哈哈。
众人色变,张口百万两银子,这帮叫花子莫不是穷疯了,那边抱犊寨仇大海和白云山的郭子玉手都一哆嗦,两人占山为王这些年总共家底都没攒下这许银子,难不成当年自己选错了行,应该进丐帮。
金不移怒极反笑,“蓝长老莫不以为漕帮是户部的太仓银库,金山银海随拿随取。”
“如果金帮主手头一时不富裕,也可拿东西作抵押,一般东西抵不了许多银子,就长风镖局的十二尊翡翠娃娃吧。”蓝廷瑞若无其事道。
台上众人相顾,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丐帮如许人马围困牡丹园,其意还是冲着翡翠娃娃。
“郭大少并非我漕帮之人,吾等不敢慷他人之慨。”汤俊回道。
“无所谓,反正你们现在一条船上,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考虑,到时候蓝某再放出去的可不会是草蛇了。”说完蓝廷瑞带人退出园子。
台上一片静寂,虎威镖局总镖头关长虹咳了一声,道:“在下以为好汉不吃眼前亏,暂且把翡翠娃娃许了给他,以后咱们再找这帮叫花子算账。”
不待郭旭等说话,金不移首先拒绝,“不行,郭大少等人是某请来的客人,今日身犯险地漕帮绝不做出卖朋友之事。”
灵相看着台下猬集游人道:“今日无论何解,请以保全无辜之人性命为首。”
“老衲有一言,郭大少你我虽未谋面,但从方丈师兄处早听闻大名,知晓郭大少轻生死重然诺,翡翠娃娃断不会放手,不如由老衲代为保管,凭少林寺千年威名,那蓝廷瑞必不敢难为老衲,待解围后再行归还。”慧空低眉诚恳的对郭旭道。
郭旭还未答言,旁边程采玉已经抢声道:“大师心意长风镖局愧领了,但断不能让少林寺为我等再树强敌。”嘴是两张皮,如今说的精彩,事后不认账的事情多了,郭旭与方丈慧远有旧,这位慧空大师了解可不多。
慧空脸上泛起一丝怒色,“程大小姐莫不是担心老衲吞没翡翠娃娃,须知翡翠娃娃本就是我少林之物,老衲若是想取天经地义。”
崆峒长老公孙克闻言道:“恕在下见识浅陋,未曾听说此事。”
慧空扫了一眼这个不识趣的东西,“翡翠娃娃武功本是百年前中原大侠独孤胜与密宗高僧合力所创,那密宗高僧便是少林寺中人。”
丁寿在下面一撇嘴,这就是不要脸了,少林是禅宗祖庭,与密宗有毛关系,反倒是一直和少林不对付的五台宝相寺倒是接受了些密宗佛法,这位少林高僧看来是准备强词夺理了。
郭旭挡住采玉,“大师休恼,采玉不是恶意,只是考虑郭某与慧远大师的交情不愿贵寺惹上麻烦。”这便是给慧空留着面子,顺便点出自己与少林方丈的关系。
“方丈师兄数月前闭关修佛,寺中事有贫僧代掌,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麻烦贫僧愿一力担承。”
眼见双方要僵,一条人影从靠近高台的游人中窜起,落在程采玉身前,一手扣住她的咽喉,呵呵一笑:“少林秃驴强人所难,莫不如我做这个恶人,郭大少翡翠娃娃赎人,人货两讫,概不赊欠。”
金不移怒视那人,“邙山鬼叟鄢本恕,你找死。”呼啦啦漕帮弟子已经在汤俊的带领下将那人围了起来。
鄢本恕五十来岁,高高瘦瘦,宛如一根竹竿,嬉笑道:“鄢某虽贱命一条,比不得诸位,可也不想白白受死。”言罢一阵唿哨。
数百乞丐在蓝廷瑞带领下二度冲了进来,蓝廷瑞哈哈大笑:“鄢兄辛苦了。”
“亏了蓝兄妙计,要不然想悄无声息的混到台前不引起台上诸位警觉殊是不易。”鄢本恕得意洋洋。
郭旭与金不移诸人投鼠忌器,毫无办法,眼见情势危急,郭旭正待答应条件换人,忽然围在外围的丐帮中人由外至内呼啦分开,四五名老叫化走了进来,当先一人乱蓬蓬的头发下一个酒糟鼻,腰间挂着一个硕大的酒葫芦,却是丁寿在宣府所见故人。
涂大勇走到场中,大喝:“蓝廷瑞,你夺宝伤人,殃及无辜,如何对得起丐帮侠义之名。”
蓝廷瑞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强笑道:“原来是涂兄来了,兄弟知道涂兄事务繁忙,这夺宝之事未及涂长老商量,事后摆酒陪过。”
“翡翠娃娃本非丐帮之物,抢夺已是不该,你又设诡计以人为质,违背侠义正道,有何面目忝为丐帮执法长老,老夫要拿你问罪。”涂大勇声色俱厉。
“够了,”涂大勇声声责骂,蓝廷瑞恼羞成怒,“蓝某为丐帮执法,是靠着入丐帮十余年以来立功无数,被帮中兄弟推选而出,你如今擅敢挑起内乱,某要执行帮规,来人,把涂大勇拿下。”
“谁敢。”一声大喝,众叫花被涂大勇声威所震,未曾乱动,涂大勇环顾全场道:“丐帮自唐末创立,绵延至今,帮众数十万,历代帮主以除恶杀奸,行侠仗义为己任,江湖朋友抬爱称吾等为”天下第一帮“,不是惧帮内人多势众,敬的乃是一个”侠“字,帮内不幸,近三代帮主死于非命,故萧老帮主阴山一战舍生取义,前白帮主血洒洞庭,黑木崖之战汪帮主与四大长老命丧滩头,诸多前辈英灵未远,浩气长存,涂某无能,无力使帮中重现兴旺,可丐帮数百年来”侠“字大旗断不能倒在我等之手,近几年来帮规整治不力,帮中龙蛇混杂,遭武林同道嗤笑,我等有何面目去见丐帮列祖列宗!”
声声泣血,近千花子寂然,个个面露愧色,丁寿初见涂大勇时只觉这老花子又馋又懒,颇有几分轻视,如今看他义正辞严,正气凛然,心中不由多了分敬重。
涂大勇戟指蓝廷瑞,“你为丐帮所立之功人人记得,可你败坏丐帮名声罪不可恕……”
随同涂大勇前来的几名老叫化具是帮中长老,此时齐声喝道:“丐帮弟子听令!”
“在。”近千花子应喝。
“打狗大阵,擒贼。”涂大勇切齿恨道。
众多丐帮弟子中立即涌出一百多人,三十六人为一组,一圈圈结成阵势向蓝廷瑞逼来。
形势斗转,鄢本恕面露惊慌,郭旭等人岂是浪得虚名,郭旭断肠剑出鞘,直指鄢本恕咽喉,鄢本恕扣住程采玉欲转身躲过,那边金不移不声不响一掌拍出,将他退路全都封死,鄢本恕抬手将程采玉向郭旭剑锋推去。
郭旭撤剑接住程采玉,鄢本恕借势倒翻,“蓝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扯呼。”
蓝廷瑞咬牙道:“涂老鬼,今天蓝某认栽了,来日开香堂与你讨回这个公道。”言罢随着鄢本恕退走。
丐帮与漕帮弟子围上前来,却被他抬手扔出一群毒蛇,逼得手忙脚乱,还有几个被蛇咬中,登时脸色发黑,不及救治就已毙命。
群豪看了都是心中后怕,倘若最早蓝廷瑞就往人群中投如此毒蛇,今日的牡丹园必化成修罗场。
李青冥长啸一声,长剑出鞘,一式“春云乍展”罩向蓝廷瑞。
汤俊此时已将自己成名多年的铁浆拿出,拦住了鄢本恕,兵器是铁浆,使得却是三十六路泼水杖法,黑影重重,将鄢本恕罩在其中,不得脱身。
蓝廷瑞被李青冥一剑逼回,转身回步又遇上涂大勇,老酒鬼上来便吐气开声一掌劈出,原本就是饮酒过量的赤红脸膛忽然涨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蓝廷瑞也出了火气,抬手一掌迎上,掌势中隐隐有风雷之声,砰地一声,蓝廷瑞退后三步,一步比一步沉重,三步退完地上的青石板已被踩得粉碎。
蓝廷瑞嘴角渗血,抬手抹净,阴沉沉笑道:“好好好,好一个混天掌,涂老鬼好手段呢。”
涂大勇默不作声,那隐藏在袍袖中的手也在微微颤动,刚才那一掌他也吃了暗亏。
两人互不搭话,那边李青冥可等不及,自家父亲管教很严,极少让他闯荡江湖,难得出来一次虽处处受人恭敬,字里行间却总是对着父祖的敬佩,此时豪杰聚首正是他李青冥扬名之时,什么丐帮执法长老,还不是家传青萍剑法一招逼开,徒具虚名。
想到此,挥剑向前,青萍剑法“江城飞花”“彩云追月”“雨急风狂”三式一剑,接连使出,看得人眼花缭乱。
蓝廷瑞大袖一挥,“小兔崽子滚一边去。”长袖已将李青冥宝剑卷住。
李青冥反而大喜,手中宝剑乃是其父锻造的冷月剑,剑锋冰寒刺骨,吹毛断发,当即用力一绞,果然蓝廷瑞的锦衣丐袍分成片片碎布,犹如蝴蝶穿花,飘散空中。
不料原本应乘胜追击的李青冥突然大喝一声扔剑倒地,拼命撕扯自己衣服,惨嚎不已,群雄愕然。
那边鄢本恕处胜负也已分晓,原本左右支拙的鄢本恕突然一抓伸出,穿过漫天杖影,汤俊一声闷哼,连连后退,胸口处多了一处爪痕,已成乌黑状。
金不移惊呼一声“二弟”,腾空而起,一拳向鄢本恕轰去,鄢本恕回身应敌,却被一拳轰的口吐鲜血,惊呼:“破邪元空手,你,你是……”
金不移大步向前,简简单单还是一拳挥出,鄢本恕不敢接手,双手连挥,十数个碧绿弹丸飞出。
台上的慧空大喝:“碧磷毒火弹,速退。”
金不移前行之势立止,双臂一展,身子疾退而回。
轰,轰,轰,随着爆炸声一团团碧绿烟雾在园中弥漫,地上哀鸿一片,再看蓝廷瑞二人已是不见。
************
蓝廷瑞和鄢本恕在逃,一口气跑出了足有二十里,才停步歇息。
“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