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放慢呼吸,这才发现,这座府邸确实非常空旷,偌大的府邸到了晚上却只有他一个人的呼吸声,连更漏声都没有,怪寂寞的。
想着明天起来就能够去找司命,一同看看乾坤镜里的天地,他收了收心,蹭了蹭柔软的枕头,找了一个舒适的角度睡过去。
他忽然非常期待明天的到来。
☆、在意
【七】
坂田银时出生的时候,那年皇城下了一场大雪。
他一出生就是银发血瞳,他的母亲也被自己害死了。当时为他接产的人都认为他极其不祥,认为他是恶鬼之子,必将给人间带来灾祸。
但他父亲却很高兴,抱着他举高高,说此子必蔽吾名!
然后银时就开始了他悲催的一生。
“银时!你这个臭小子!”伴随着一阵快要掀翻屋顶的怒吼,一个银白卷发的小鬼破门而出,一本兵法随着冲他后脑砸来,小鬼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偏头轻松躲过。
银时呲溜三两下上了树,慢半步追过来的老将军站在树下,手举着藤条,跺了跺脚,手中藤条直指树上不雅掏着鼻子的银时,“银时!你快给我下来!”树上银时晃嗒着两条白藕似的小腿,垂眼看了下树下的老爷子,不在意地用手指弹了弹鼻屎,懒洋洋地道,“不要。”
气得老爷子吹胡子瞪眼。
“银时!你给我等着!等你下来了看我不打死你!”老爷子将怀里一本兵法冲银时掷去,见银时轻松躲开后,气呼呼地走了。
银时冲着自家老父的背影扮了个鬼脸,躺在树枝上安心地睡起了午觉。
这一睡就睡到了日暮黄昏,银时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他揉了揉肚子,想自家老爹没来叫自己吃饭,肯定是不等他就开饭了。没关系,他非常有骨气地想到,他可以去厨房偷啊!
呃,自家厨房都要偷,小银时你不觉得哪里不太对吗?
银时利落地翻身下了树,悄悄摸到后院厨房,先环顾四周确认安全,透过窗户缝往里看,见没人,才摸到门前。推门前还再三确认四周没人,才推门,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他正要掀开灶台上的锅盖,忽然一个战栗。
“银、时。”老将军站在银时身后,阴测测地道,还捏了捏自己的拳头示威,骨节咯吱地响。银时僵硬地回头,看见老爹阴沉的脸色,讪讪地笑了。
老爷子也配合着笑了笑,然后一把拎着他的后颈处的衣领,将小鬼头拎了起来,任他在空中扑腾,“我看你还往哪儿逃!”说着对着银时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银时被罚跪在列祖列宗的灵位前,捧着一本兵法,摇头晃脑地背了起来。连饭都不给吃,说是背完了才能吃饭。老爷子还拿着藤条在椅子上坐着,一旦银时有偷懒的迹象,那藤条啪地就下来了,打在身上虽然不至于皮开肉绽,疼倒是肯定的。
银时怕疼,所以再不耐烦也认真地背了起来。
“上将伐谋,其次伐交,再次伐兵,其下攻城······”他一开始还能集中精神,背了没几句就开始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的,像小鸡啄米一般。
这时老爷子的藤条啪地一声,打在银时面前的青石地上,留下一条白色的鞭印,让银时瞬间清醒了。银时悄悄瞥了眼老爷子的脸色,可只看见老爷子闭目宁神,面上悠哉悠哉,好像刚刚那一鞭子不是他抽的。
于是银时只好苦哈哈地继续看兵法了。
银时并非不学无术。相反,他有天赋,武功很好,可对兵法谋略一事不在行。或者说,他俩可能天生不对盘,银时看了一两行字就觉得困。
他又背了几句,最后把书一扔,膝行到老爷子面前,行礼后撩起衣服下摆,撅着屁股,说,“我背不了,你打我吧!”
老爷子摸了摸胡须,没什么动静。
毕竟他老来得子,即使管教严厉,却很少真的动刑。
老爷子不动,银时也趴在那儿,一动不动,大有一犟到底的样子。
老爷子掀开眼皮,觑了他一眼,又闭上眼,捋了捋胡须,悠悠叹道,“银时,你可知,何为将?”
银时耳朵动了动,却没吭声。
“将者,智、信、仁、勇、严也。这五个字,说的是,为将者,需足智多谋,言而有信,赏罚分明,仁能附众,勇敢果断,纪律严明,树立军威。若将而无谋,则仅仅是个莽夫罢了,此乃兵之大忌······”老将军摇了摇头,伸手拉着银时起来,替他拍了拍衣上的灰,让他站在自己面前,苍老枯瘦但仍温暖有力的手一遍一遍地摸着他的后脑勺,语重心长地道,“你要记住。”
银时懵懵懂懂的,只记住了当时老将军暗含忧虑和悲伤的眼神。
后来,银时记住了他的教诲,并带着它们上了战场,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威震天下。
然而,可惜的是,他还未教他君臣之道,便去世了。
老将军一死,各大势力都来拉拢老将军的独子银时,要他站队。从前老将军靠着显赫的军功和圆滑的本事愣是没站队,而如今,银时可不比他。再者,皇子间夺嫡的争斗越来越激烈,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底下的争斗更是流血无数。老皇帝病重,知道他们为了皇位已经争得头破血流,却也没有余力去管束他们,大有待他们鱼死网破就挑剩下的最后一人为王的意思。
在这之前,无数人早早就参与到夺嫡的争斗中,站好了队。文臣、武将,都如是。
只有坂田银时,只有他还没站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