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
信上说渡口亥时船便停了。我俩紧赶慢赶总算卡着时辰到了,却没见着船家,只有渡口处立着一盏油灯,算不得亮,昏黄的灯光堪堪笼罩了渡口尽头的台阶。深冬夜静,只闻得细微水声。白日刚落了雪,夜里却起了薄雾,朦朦胧胧覆盖了整个河面,将对岸掩藏进了雾气中,几乎让人产生错觉,仿佛这河水无穷无尽,真能把人带去极乐世界。
“这油灯收拾得干净,想来是村民家里常用的,我们稍等等。”
“我前些天在家闲着,翻了本传奇,里头就写了这么个故事。说有个小沙弥倾慕佛法,却觉得自己师傅沽名钓誉,就下山云游希冀能找到西方极乐的入口。他走了好些年没找着,终于在一个夤夜看见了一个渡口,飘飘渺渺朦朦胧胧跟他想象的极乐世界特像,他就向那渡口飞奔而去,然后掉河里淹死了。”
“你看你又笑我!”
我从前还真没发觉,逗这人笑这么容易的?
“咳。”
“别遮嘛,你笑起来特别好看。”
“二位可是要过河?”
“咳,是,有劳船家了。”
他飞快转身上了船,留给我个背影和红透了的耳根。
这船家来的也太不是时候了,多难得看见他笑。
行舟一路,所见皆是白茫茫一片雾气。
船家解了渡口的油灯挂在船尾,解释说这是今日最后一趟渡船。虽在汉中,这渡船却像极了江南的乌篷船,两端翘着,油灯前后挂在船头船尾,雾拢着灯光形成黄蒙蒙一团光晕。船家看起来年事已高,须发皆白,佝偻着背站在船尾撑船,形容看不真切。
我被这寂静激得心里发毛,往前一步想同那船家搭话,被他抓着手拉回来,向我微一摇头,看向船家的眼神中有疑惑戒备一闪而过。
我瞧着他的眼神呼吸一滞,心说总不能我运气这样好,碰上的妖精一个两个都爱变成人形糊弄我。
“二位若是不嫌弃,今夜可去小老儿家中歇息一晚。更深雾浓,村里的驿站已早打烊了。”
“老先生言重了。我二人旅途困顿,如此多谢了。”
我一拽他的袖子,抛去个不赞同的眼神。谁刚才觉得这船家有问题来着,又要使那些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法子。
他冲我一笑,安抚意味甚重,却给我看得一阵心悸,鬼使神差就点了头。
辰时三刻下船,雾更重了些。
老船家在前头掌灯,只四五米的距离便显灯光影绰。
我俩紧攥着刀剑一路戒备,只待情况有变。
“便是这儿了,二位请吧。”船家推开一丛篱笆门,门里立时响起了几个声音。
“吴老伯?”
“梅?”
屋里登登登跑出几个人。
“裴大哥?!”
“哎首领!你怎么找到我们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在吴老伯家啊?”
阿昆阿仑和梅竟都在老船家的家中。
“原来几位是老相识。进屋聊吧,外头冷。”
吴老伯道了声失陪先去睡了,留我一行五人围坐在炉火旁喝茶。
“首领你不用画隔声结界,吴老伯是好人。我们这些天都借住在他家里,办事什么的也没忌讳。”
他不赞成地皱眉。
“放心吧首领,我们一开始调查时便是吴老伯帮的忙。这儿的村民奇怪得很,一听我们是朝廷派来查案的就关门,什么都不肯说。多亏了吴老伯,不然我们连那妖物的巢穴都找不着。”
“对啊。那个蜘蛛精巢穴的线索还是吴老伯给的。”
“他给的?”
“他年轻时是个游方郎中,附近十村八店儿的都走遍了。是他头一个发现凤凰山上不对劲,我们去查了,才发现。”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