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见王怜花眼神中显有急色,口唇一张一合,明明在说话,可自己却听不到半个字。
沈浪试着说话,王怜花亦是一脸茫然。
两人这时才明白了沉默森林这个名字的意义——这片古怪的密林,竟已将空气中的所有声音全部吸收。
沈浪和王怜花默然对视,一时无言。他们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此刻对方也是全然听不到的。
密林之下,光线本就晦暗。此刻四下几乎完全无光,仰头看天,无星无月,亦是完全的漆黑,王怜花心中气恼烦闷,又开始后悔此行。看向沈浪,只见他神色依旧淡定从容,仿佛此刻他们并非置身于这令人恐惧的诡异密林,而是在客栈酒楼闲坐般,心中亦觉稍安。
王怜花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到:“你这一生中,难道从未将任何事放在心上?”
沈浪握住他的手指,根根纤长,带些凉意,缓缓写到:“自然有的,只是。”
他话似未尽。
王怜花好像想起来,两年前,两人曾有过一模一样的对话。那时,自己满腔恨意,只觉得若有此人物活在这世上,自己还有什么乐趣。此刻,还是一模一样的对话,又是全然不同的心境,这是种什么感觉酸酸涩涩,只觉得此人当真可怜。那舒朗柔和的笑容下,掩藏的悲伤和无奈,竟似无人能为他开解
王怜花又在他手心写到:“其实也并非无人看得出。”
沈浪握了拳,似把那几个字握在手心,对他淡淡一笑。
一会,沈浪又拉过他手,在他手心写到:“你把罗盘拿出来。”
王怜花这才想起自己带了罗盘,只因事出突然,竟一时未曾想起。
便从身后的小包袱中取出罗盘。
三人是从东面上山,此时便该往西而行。
确定了方向,王怜花便欲出发。沈浪又拽住了他,微微摇头。
王怜花看他神色凝重,当下已猜到他心之所想,暗自不满。只故作不知,拽着他又要往前走。
沈浪却似脚下生了根,定在那里,还是朝他摇头,又在他掌心写到:“不能丢下她。”
王怜花心底气闷,在他手心写到:“你不走,我走。”
写完便要自己离去,可手却被沈浪死死攥了,甩了两次,都未成功,瞪了他半响,也无计可施,只得忿忿地往地上一坐。
沈浪这才放开手,挨着他坐下。
沉思半晌,沈浪又起身在近处捡了些柴火,生起一个火堆。
在这无风无声的夜晚,这火,也好像失去了灵魂,平静无声地燃烧着,如同凝结在画上一般。
但,这小小的火堆,在这浓得好似凝固的雾气中,却分外显眼明亮。
王怜花看着他,眼眸闪动,幽幽一笑,从包袱里摸出几粒乌黑黑的银丸,指尖一弹,一枚银丸落进了火中。
沈浪惊了一下,奇怪地侧目看他,王怜花只一脸高深莫测,似笑非笑。
银丸进了火堆,立时碎裂,从中猛地蹿出一条火龙,穿透了穹顶上那密实交织的树冠,飞向漆黑暗沉的天幕,然后绽开成一簇红色的焰火。
沈浪愣了一下,王怜花又笑眯眯地朝火堆里丢下数枚银丸。
瞬间,火龙一条条蹿起,红色,蓝色,粉色缤纷地在天空中绽放,飘洒着金色的粉沫,璀璨又迷离。
那是月宫里流泻下来的瀑布,是星光里开出来的银花,在寂寂无声的夜里,洒了漫天的火雨。
那些点点闪烁最终又落回凡间,掉进两个仰头望天的少年眼中。他们看天,然后又看彼此,他们的眼神都是一般明亮,灼灼有光。
彼此看到对方的眼眸里都映出绽放的焰火,焰火里又绽放出一个自己。
林鹤仙看到焰火信号,很快从雾气中跑来,惊魂甫定,茫然无措。沈浪在她手心写字,陈明当下情况后,林鹤仙才镇定下来,目光盈盈,感激地注视沈浪。
王怜花冷眼瞧着二人讲完,用眼神示意了方向,当先而去。
三人在沉默森林里马不停蹄地赶路,只想尽快离开这片沉寂的死地。直到天色亮起,又看到那漫无尽头的白茫茫的雾气,才惊觉竟已走了一宿。
竟然还没有走出这片森林,不禁暗自心惊,这森林究竟有多大好似无边无际。
在这样完全安静的环境中,看似没有身体上的痛楚,可暗暗施加在精神上的压力,只怕会更容易将人击垮。
在这样完全的沉默中,失去了与外界的交流,茫然、无奈、恐惧、焦虑,负面情绪轮番袭来,直到精神完全的崩溃。
王怜花已有些受不了了,他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可无论怎么走,前方还是白雾茫茫,全无出路。
想用轻功攀到树顶,从上面查明情况,偏偏巨木参天,树干滑溜,全无着力之处,根本无法穿越那密实树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