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出了大伟那档子事儿之后才认出冷烈这小子的,”没等冷牧阳多说,断齿先笑了起来,“果然是大哥的孩子,得了真传,那琴弹得无可挑剔。”
冷烈轻笑一下,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有太多的话想对冷牧阳说,想问他的问题多到憋得胸口发闷,可此刻什么都说不出来。
“其实吧,这圈子里的事儿,多少你们也都能了解一些,可你们看到的、听到的却未必是事情本来的样貌。”断齿继续说着,“今儿,当着大哥的面,我就给你们说说另外一个版本吧……”
那一年,断齿作为职业乐手畅游在A市最有影响力的录音棚,为很多想出头的艺人做配乐。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认识了郭展鹏。
那会儿的郭展鹏刚刚开始创办自己的录音棚,为了争取资源、笼络乐手,暗地里宣传着自己和冷牧阳的关系。
说他们是亲哥们儿,还谙熟冷牧阳创作之道。
断齿和所有初入这个圈子的年轻人一样,对冷牧阳有着近乎疯狂的痴迷,他们才不管那人是不是如传闻中那般是个游荡在四合院里的瘾君子。他们只管那人够不够酷、玩儿的音乐好不好听。
正是在郭展鹏的怂恿下,断齿成了第一批被蛊惑的痴儿。他们为了成为想象中的冷牧阳,沾上了那个玩意儿,以为那点点细小的粉末真的可以帮助自己灵感四溢。
刚开始,断齿确实因为毒品的刺激,长时间的兴奋,一时间创作出了好些作品。渐渐地发现只要用两口那个玩意儿,就可以几十个小时不停歇,于是也多了好些录音的工作。
那时候的他简直觉得郭展鹏才是自己的真神,他庆幸早早地从他那里得到了事业的捷径。永无尽头的演出机会和一堆堆送上门的人名币,很快让他变得迷失了自己。于是越玩越大,渐渐就忘了自己是谁,甚至不知道在干什么。
当他毒瘾大到不可理喻,再也没有一点儿心力去搞创作的时候,郭展鹏的真实模样才暴露出来。他就像是丢废品一样,在榨干了断齿的最后一滴才华后,把他丢到了城外的废品回收站。在他看来,那会儿的断齿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甚至不如垃圾。
他还记得那是个雨夜,雨水就像瓢泼似的。他浑身抽搐、抓心挠肺,泡在垃圾堆里哭喊,却始终无人应答。等再醒来,他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干净的白衣,睡在充满檀香味的屋子里。
“是大哥救了我,”断齿把感激的目光投向冷牧阳,“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大哥用他切身的经验帮我戒毒。一天天的,更把人揉成泥团重新雕刻一回似的,痛苦却也难忘。”
“后来?”
“后来,我就彻底戒了那玩意儿,在大哥的帮助下盘了那个排练室,做点小生意,看你们弹弹琴、打打鼓,再给你们熬点儿粥……”
看断齿把这一切说得云淡风轻,烈焰的那群小子们才松了松眉头。
“当然,大哥却一直没闲着,”断齿继续说,“这几年,他救了无数像我这样的人。在这个圈子里,只要沾上那个玩意儿就跟招了吸血鬼似的,人气很快蔫下去。于是,大哥开了‘王啸娱乐’专门帮助那些被郭展鹏染黑的人。”断齿说完,很自觉地把目光转向冷牧阳。
“别听断齿说的,我没那么高尚,”冷牧阳的声音终于响起,他微笑着轻叹口气,“我要真是有能耐,就不能只是眼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孩子被祸害进去。办王啸娱乐的初衷也不是什么救人那么高尚,我就是想做一个理想中的娱乐公司,让人、钱、才良性运转,让它回到娱乐圈本来的模样,足矣。”
冷牧阳起身点上一盘香,对几个小子说:“你们的乐队我有所耳闻,也从断齿那儿看过点儿排练室后的录影,不错。”
到了这里,事情水落石出,冷烈就知道,他的老爸虽然在年轻的时候不幸沾上了毒品,可他是一个正直的人!他是一个肯回头的人。
夜已深,断齿招呼着孩子们回城,给冷家父子两一些独处的时间。在残破的院墙边,小索拉住冷烈的手,把他紧紧地拥入怀中,说:“以后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冷烈点头,看着吉普车绝尘而去,便揣着裤兜跳进小院。
冷牧阳站在门廊上看着远处被霓虹包裹着的城墙,目光掠过儿子,便用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问:“小子,想爸爸了吗?”
直到这时,冷烈才觉得眼眶温热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你能救得了那么多人,为什么连亲生儿子都不来看一眼呢?
冷烈缓缓踩上三节楼梯,站在冷牧阳身边,竟然比老爸还要高出小半个头。
冷牧阳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说:“走吧,今儿晚上咱爷俩好好聊聊。”
冷烈躺在冷牧阳身边,觉得陌生又熟悉。这里的夜没有城市的灯光,灭了灯之后是纯粹的漆黑。
黑暗中,冷烈抓住了冷牧阳的手腕,手指在他腕子上的佛珠上摩|挲,问:“爸,能告诉我你捏着的那个秘密吗?”
作为冷牧阳的儿子,他的关注点始终不一样,和冷牧阳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来说,他更关系老爸到底捏着郭展鹏什么秘密,才能让对方忌惮着又暗地里把自己拖下水。这就像是一个心结拧住了不听冷牧阳一句解释就永远解不开。
“呼……”冷牧阳长出口气,微笑着捏捏儿子的手背问,“你妈和哥哥还好吗?”
冷烈脑海中闪现宋小爱和冷大傻的模样,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笑:“我……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们了。”
“唔,”冷牧阳微微闭眼,又缓缓开口,说,“念着宋小爱对你的这一份儿好吧,孩子。”
“爸?”冷烈不知道冷牧阳这句话从何而来,本能地就觉得心里不踏实,也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问了一句,“爸……我不是她亲生的吧?”
冷烈话一出口自己都笑了,他其实从小就察觉到一些异样。他能从父母曾经的信物上看得出来那两人是真的深爱,可是在他的记忆中却总是争吵。为什么小事都吵,尤其是他和冷大傻在一起的时候。
他曾经千百次的怀疑过,自己肯定是老爸捡回来的孩子,因为老妈宋小爱对自己总是隔着一层看不见的东西。
他还记得以前问过宋小爱自己到底和冷大傻是不是亲生的兄弟。宋小爱眉头都没眨一下就回,是的。
现在想起来,那更像是练习过很多次的一种应激式的反应。
“爸爸,我不是宋小爱亲生的吧?我和冷大傻根本就不是双胞胎吧?”冷烈的声音在漆黑的屋子里显得冰冷。
“我长大了,什么都能接受,您说吧,没事儿。”冷烈再一次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