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麟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的脸,手指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巴,似在思考。
半晌,他轻声呢喃着:“这可怎么是好,你现在又瞎又聋,到最后还得我来养着你。”
唐秋婉面无表情的看了看满心满眼都是那半残之人的教主,脑子里的一根筋终于搭对了一次,悄无声息的收拾东西走出屋子。
啧,年轻人,装腔作势的样子真不可爱。
隋简当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他只是什么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无妄宗与武林盟联手,以他做幌子,逼死了他的师父,想起他被自己的亲师弟从背后砍了一剑,谢寒子被汪珏一剑穿胸,还有后来他怒极攻心狂性大发,杀了武林盟好多人,一直到精疲力竭人事不省,再醒来就变成现在的样子。
一桩桩一件件,还有那一张张脸,他都清清楚楚的记着呢。
隋简才不是什么圣人,他本就是个没什么教养和是非心的小叫花,阴差阳错被谢寒子领进无妄宗大门,人模人样的当了这些年名门正派的弟子。
如果没有谢寒子,他应该会是只没人要的野猫野狗,在暗不见光的角落里为了生存什么都能做,别说行侠仗义了,他不成为被别人除的害都算本事大。
但他遇到了师父,从此被束缚在一张温情的网中,心甘情愿的收敛爪牙,成为一个人畜无害,对什么都抱有一丝怜悯,会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人。
可他又得到了什么?
师父死了,无妄宗将他逐出师门,武林盟也不会放过他,他即将被人追杀到天涯海角。
天大地大,他再一次无家可归了。
隋简的大脑处于一种放空状态,他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德行,后背腰腹两处致命伤,其他部位大伤小伤不断,眼睛看不见,耳朵也听不见,跟个废人没什么两样。
现在别说跑到无妄宗和武林盟给他师父报仇,他甚至连身下这张床都下不去。
怎么办呢。
室内一片死寂,隋简回过神,感觉到有人站在他面前,犹豫着开口道:“是阿花吗?”
那天阿花现身在无妄宗他也很惊讶,自己还能活着,多半是阿花把他从那些人的包围中带走,又找人救了他。
多可笑,最后救了他的,却是人人诟病的魔教教主。
隋简嘴角习惯性地提了提,他听不见声音,没办法控制自己说话的音量,只能根据平时说话的感觉,对他道了声“谢谢。”
他在笑,祝麟眉心不可察的皱了一下。
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换成是他,遭受巨大的污蔑,身边重要之人惨死,一直奉为圭臬的信条崩塌碎尽,发生了这么多悲惨之事,他定是要与旁人不死不休,甚至要将整个江湖搅得天昏地暗。
我不好过,所有人都别想舒坦。
而这个人,居然还能笑着跟他说谢谢。
祝麟心中感到一股无名的愤怒,仗着他听不见,挑起嘴角刻薄道:“隋简,你是真淡泊呢,还是真蠢呢。”
话虽如此,祝麟心里同样清楚,隋简的笑只是习惯,就像饭前要洗手,早起要练功,根深蒂固的东西,一时半刻改不掉罢了。
毕竟,他刚醒来那会可还在哭呢。
又聋又瞎感觉真的很糟糕,面前那人一直没有动作,隋简开始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阿花。
疑惑间,那人陡然伸手在隋简的眼角轻轻一抹,隋简一愣,双手胡乱地在脸上擦了擦,弄得满手濡湿。
他脸倏地涨得通红,被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模样的窘迫逼得他恨不得再把自己敲晕过去。
那人又拿来一方帕子,抬起他的下颌,轻柔地,将他脸上的泪痕一点一点擦拭干净,擦完了脸又给擦手,这般小心翼翼,面面俱到。
隋简愣愣的被他像照顾小孩一样照顾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末了,那人在他的掌心一笔一划写下,“别担心”,转身又走了出去。
心跳不合时宜地加快了。
这是不对的,隋简心想。
手下意识的摸向胸前,那里本该有一个长生锁,是谢寒子送给他的第一个东西,现在那里空荡荡的,他的长生锁,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