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伸出没有温度的小手，擦去张佑荣脸上的泪水。“爸爸别哭。”

“我们死了之后，有一段时间还留在家里。我听到阿姨跟别人说，不要把我们死掉的事情告诉你，这样你才会一直寄钱回家，她才好去打麻将。”妞妞低下头，有些委屈。“你寄回家的钱，她全都拿去打麻将，给自己买衣服了。我和小馒头的学费，还是老师垫的。”

“我CAO他妈！”张佑荣连着骂了好几句脏话，一边又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我每天早上八点上班，夜里十二点下班，拼了命工作，就是想多赚点钱，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希望你们将来能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念高中，念大学，将来住在楼房里头，也能每天点外卖吃……”

妞妞搂着爸爸的脖子，温柔地贴着他的脸。“爸爸辛苦了。你都快一年没回过家了，我们都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们……”张佑荣从地上捡起手机，激活已经摔碎的屏幕，桌面是两个小家伙的照片，头挨着头，笑得灿烂。“每次我在路上累了，困了，就把手机打开，看一眼你们的照片，想着我现在的每一分辛苦，都能为你们换来更好的生活……”

“我们不想要更好的生活，只想要爸爸。”馒头奶声说。

“大师，你让我把他们带走吧。”张佑荣转向李一帆，满脸泪水。“就算成了鬼，他们也是我的孩子啊。”

李一帆摇了摇头。“你是人，他们是鬼。世间万物，都有各自必须遵循的法则。他们阳寿已尽，必须要回到阴间，结束这一世轮回，投胎转世。”

“我不信，我不信……”张佑荣抱着两个孩子，站起来扭头就跑。李一帆并不去追，只是静静看着他的背影。

跑到桥头，张佑荣却像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怎么也跨不过去。“这是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张佑荣回头质问李一帆。

“这桥头有阴阳先生施了法，不让鬼魂通过。”李一帆平静地解释。“我工作的办公室风水有问题，阴气很重，他们才有机会在人世现身。我带他们出来，是用自己的力量在支撑他们的活动。他们跟人不一样，不能在这个世界上长久存在。”

张佑荣双腿一软，坐倒在地。“我们一家三口好不容易才团聚，至少让我们一起多待几天……”

“爸爸，我们来拉钩吧。”妞妞捏起小小的拳头，竖起小拇指。“等我们重新活过来，就回到你身边，继续当你的孩子。”

张佑荣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好，爸爸跟你拉勾。也跟小馒头拉勾。”大手和小手的手指头紧紧勾在一起，许下来生的约定。

李一帆走到三人身边，轻轻拍了拍张佑荣的肩膀。“好了，准备送他们上路吧。我也有件事情要麻烦他们。”李一帆在手机上打开和邹浩的对话窗口，递给妞妞。“妞妞，小馒头，你们跟邹浩叔叔和刘奶奶说一声，你们已经找到了爸爸了，免得他们担心。”

妞妞抱着手机，开始录语音消息：“小邹叔叔，刘奶奶，一帆叔叔帮我们找到爸爸了。我们要回去了，你们不用再担心了。”

“小邹叔叔再见，刘奶奶再见！”小馒头也凑过来，对着手机说。

妞妞把手机还给李一帆，又脱下张佑荣的外套，垫起脚围在他肩上。“爸爸，我们要走了。”

刘佑荣恋恋不舍，紧紧拉着两个孩子的小手，不停叮嘱：“你们路上千万小心。妞妞，你是姐姐，一定要多照顾弟弟……”

“天地万物都处在不断的变化和循环中。他们一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到你身边。”李一帆安慰道。他伸手指着桥的另一端，对妞妞和小馒头说：“你们往那边走吧，我送你们下去。”

“爸爸，松手吧。我们还会回来的。”妞妞说。

刘佑荣几度哽咽，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放开了紧拉着孩子的手。“爸爸再见，一帆叔叔再见。”妞妞和小馒头冲他们挥了挥手，转过身，手牵着手走向桥的另一端。

李一帆念诵咒语，打开了连接阴间的通路。孩子们越走越远，身影也渐渐淡去。

“妞妞，馒头……”刘佑荣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李一帆从后备箱里拿出厚厚一叠纸钱，点燃后撒向天空。灰烬和火星缓缓落下，孩子消失了，桥上只剩下两辆车和两个男人。

“你可千万别怨我。”李一帆轻声说。“道理你也知道，人鬼殊途。”

刘佑荣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大师，我不怨你。要不是你，我不知道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至少……至少我还见了他们最后一面。”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李一帆问。

“我想回老家，给他们办个葬礼。我还是要回来送外卖，多挣点钱。妞妞和小馒头不是说了么，他们还会回来找我的。”

“你多保重，”李一帆由衷地说，“祝你们早日团聚。”

李一帆驾车离开，车上少了两个小家伙，显得有些冷清。透过后视镜，李一帆看到张佑荣还站在桥头的路灯下，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早上邹浩看到李一帆消息的时候，刘婶儿刚到邹浩家，在厨房忙着给他做早饭。

“刘婶儿，你快来听！”邹浩举着手机跑进去，点开那条语音消息。

听完妞妞和小馒头的话，刘婶儿舒心一笑。“这下我就放心了。咱们帆总啊，可真是个热心肠。”

邹浩点点头表示同意。可是他又觉得，李一帆的热心肠有时候好像用错了地方。李一帆不光把出钱把房子里的东西全部翻新了一遍，邹浩甚至还接到房东的电话，说李一帆帮他交了一年的房租。

作为一个有骨气有梦想的年轻人，邹浩觉得自己不能当一条被总裁大人包养的咸鱼。他得去找总裁大人谈一谈。

“小邹啊，今天想喝干贝粥还是鱼片粥？”已然晋升为高薪中年妇女的刘婶儿最近心情很好，脾气也很好。

“干贝！”在干贝粥的诱惑下，邹浩决定再当一天闲鱼。

回到百世大楼上班的第一天，邹浩提前了15分钟到岗，打算去20楼蹲守李一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