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来开会学习的男人根本不管这些事情?”程绅有点懂了,“他们不干活?”
刘白“嗯”了一声。
小学妹也恍然大悟似的:“所以如果一开始就把技术教给这些妻子的话,不就没问题了?”
导师笑着纠正她:“当地风俗,妻子不能与陌生男人直接对话的。”
小学妹惊呼道:“天啊,您不说我都没发现,真的是这样!”
程绅不禁摇头叹气,小声嘀咕:“这真是……”
刘白继续说:“我观察了一下,又搜了些文章,性别歧视真的是发展的一大阻力。家里的一切事物,脏活累活,都由女性承担,而在资源的分配上,男人又占尽优势。这其实很不科学。”
“对对对,我上学期有门课,教授分享了一个他的研究,也是在非洲,”小学妹说,“结论就是,如果要改善儿童的营养摄取,要把钱都给母亲,母亲哪怕再穷,一定会紧着孩子,给他买吃的。如果把钱给父亲,一半人都拿去喝酒赌钱了。”
她越说越气愤,声音不自觉地拔高:“更过分的是,有的丈夫会背地里殴打妻子,去拿那些钱,还闹上门,指责教授他们,说他们背地里与妻子搞些不干不净的勾当。简直太匪夷所思了!为什么不反抗呢?!”
因为反抗没有用啊……程绅难过地想,可能也习惯了,觉得不需要反抗吧。
“《了不起的盖茨比》里面有句很有名的话,你应该听过,”导师手背朝上,向下压了压,示意她减小音量,很平静地说,“每当你想批评别人的时候,要记住,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势。”
“教育是件很奢侈的事。”刘白表示认同。
“可我们就是对的了吗?”程绅努力了很久,还是无法不沮丧,“也许他们不需要提高什么产量,那么多人上赶着去送救济呢。也许我们只是在满足自己的爱心,感动了自己……”
“那些女性也许甘之如饴啊,又怎么来判断,我们的思想就一定是对的?”
程绅又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最后说:“谁也不是谁的救世主。”
刘白伸手给了他一个拥抱,在他背上用力搓了搓,又放开了,说:“我也想过这些。”
这是一场没有答案的对话。带给程绅的只有难以消化的怅然。
飞机落地华仁市,大家互相道别,各自回家了。
睡前,程绅收到了导师发来的一封长长的邮件,他打开床头灯,认真地捧着手机看完。
闭上眼睛,他满脑子都是其中一段话——
「我们是一群理想主义者,妄图在政府、党派、资本、学界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间、在风云变幻的国际局势中、在阴霾下的荆棘路里,寻找一片金色的麦田。信仰或许不分高低,每个人都有自己逻辑自洽的立场与追求。但是孩子,请相信你相信的,一直走下去。」
一阵恐惧将程绅的心攫夺,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在相信什么了。
他想起了那一场场无疾而终的抗议。
想起那些支持lgbt婚姻合法的人,一次次没有结果的平权。
还有,哪怕在男女几乎平等的今天,哪怕做着同样的工作,平均算下来,女性的工资只有男性的0.7。
他参与过很多抗议活动,也发了照片在网上。推特上有不少人私信骂他,说他圣母婊白莲花、咒他死基佬赶紧去死。
他没动摇过。
可是量变会引发质变的。
当失落一点点累积,冰面上蛛网一样的裂缝骤然开裂,寒冷的湖水咆哮着淹没了他,他倏然忘记了,原来的方向。
程绅都没心情呜呜呜了,那种撒娇似的哭唧唧根本配不上他难受的情绪。
然而峰会还是要参加,演讲还是要做,马蒂斯佳的项目还得提,还不能提负面的东西。
简直没有比这个更憋屈的事情了。
那天程绅坐在嘉宾席,闷闷不乐地盯着地板看,等着被叫到名字去做项目展示。
“让我们掌声欢迎新任副市长,晏子桉先生,为本次峰会致辞!”他听到主持人这样说。
程绅猛地抬头,就看见了晏子桉。
郁闷的情绪被美色安抚了些许。
半个月没见了,怎么他好像更帅了?
第七章
晏子桉在台上说了什么,程绅根本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