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禅也不例外地将目光投向身旁清瘦的身影。看众人的反应,想必宋南岸在业内的名声是极大的,他方才在下边儿也将这起案子听了,思忖了半响也没能整出逻辑来,现在他倒是很好奇宋南岸会如何分析。
宋南岸拿过宋禅手中的文件上台,翻了几下。这叠从家中带出来的文件是王东事先传真给他的,信息更为全面,因为其中还包括了他额外要求附上的有关花遥的地理信息及其他相关资料。
“凶手是本地人,是死者所认识的人。”
“第一,据资料显示,离河下游600米处也就是案发地点是个极为偏僻的地段,几乎不会有人到此处来,大多游客在逛离河的途中会在中游400左右便折返,由此可知,凶手对本地的地理以及游客的游玩路径极为熟悉。”
“第二,受害者选择来如此偏僻的地方,极有可能是因为他要赴约。既然是赴约,自然凶手和受害者二人间是认识的。除此外,从尸检报告可知,受害者身上除了颈部的刀口并未发现与他人扭打过后的痕迹,所以受害者要么十分信任凶手要么潜意识里觉得凶手不会对他构成威胁,所以没有任何防备之心。”
“凶手的体型力量都要小于死者,但身手十分灵活,由于本案并未体现出明显的性别倾向,因此凶手可能是女性也可能是身材瘦小或行动不便的男性。”
“据尸检报告可知,凶手的杀人方式是割裂受害者的颈部大动脉造成其失血过多而死,行凶过程不存在厮打、挣扭等情况发生。既然凶手是蓄意谋杀,则杀人方式必定早已经过周详的设计,毫无疑问,凶手要确保自己能成功,所以选择了最省力最能致他人于死地的方式,避开了自己体型、力量都不如受害者这一点,而使自己的灵活发挥到极致。”
“凶手具有潜在的精神分裂倾向,且以往有过谋害他人致死或谋害未遂的经历。”
话音刚落,台下哗然一片。
宋南岸声音清冷,分析道:“凶手是蓄意谋杀而不是过失杀人。蓄意谋杀即意味着凶手为了策划整起事件要事先经过至少一个月的思考,采取什么方式、将凶手带至什么地点、后续如何应对等都是凶手需要提前考虑的问题,一个正常人是不会将思考如何杀人作为自己的生活重心的,故而凶手极有可能是潜在的精神分裂症患者。”
“除此外,凶手作案思路清晰明确,他在割破受害者颈动脉后将其推入河中,让受害者的血顺着离河水流走而不至于溅在自己身上。他藏匿了作案工具但并未藏匿尸体,这意味着他早已做好尸体被人们发现的准备。”
“细致谨慎却又胆大妄为,这不是一个初犯所能拥有的特征。”
“凶手智商很高但没有工作或从事任务不重的工作,他有家人,不是独居。”
“除此外,由于案发当时花遥正在下雨,所以凶手在出门时除了带一把薄刃小刀外还带了油纸伞。当然,我们无法确定死者与凶手到底是谁先到达案发地点,因此在调取监控视频时需要在死者死亡时间的基础上分别向前后扩大一小时或者更久。”
只见宋南岸阖上资料,望向台下的众人,“以上是我的分析,现在提几点建议:一,凶手的搜寻先从死者名下的青祁坊开始。二,监控视频是我们的着手点,撑着伞从视频中走过的人有哪些是我们必须要弄清楚的。你们现在可以进行提问。”
众人鸦雀无声,显然还在消化他方才所说的凶手特征。
思维紧密合逻辑,分析一环扣一环,宋禅愣怔地望着台上清瘦沉稳的宋南岸,难怪,难怪昨晚警车上的小刑警提到他时一脸敬仰之情,难怪在他们业内人们都尊敬地称他一声宋先生,明明他年纪比许多上了年纪的资历很深的老刑警要轻很多。所以说,这人呐只要有实力,就不怕地位、名利不自己找上门来。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人比人,气死人。
沉默了片刻,一名刑警出声问道:“您先前说凶手选择不藏匿受害者的尸体意味着凶手确信自己不会被警察发现,我个人觉得这里疑点很多,很矛盾,会不会河边根本就不是第一现场呢。”
听罢问题,宋南岸给出解答:“第一现场在河边是毫无疑问的。在座各位作为警察,我想应该都清楚颈部大动脉上一条长5厘米、深3.5厘米的伤口意味着什么。如果不是在河边,那所谓的第一现场留存的大量血迹不会到如今还没被发现。其次,我想你们或许会觉得很奇怪的一点是,为什么凶手不藏匿受害者尸体,以案发现场的情形来看,其实凶手当时只需将尸体推入河中便可减少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在此我想强调的是,就像我在分析时说的,凶手具有潜在的精神分裂倾向。”他停顿了几秒,“所以,永远也不要用正常的思维去探索不正常人的脑子里的不正常思维。事实不会应该奇怪而嬗变成虚假。”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宋南岸问道。
众人皆沉默。
见没人再提问,宋南岸朝王东颔首,下台时俩人不知商量了些什么。
半响后,宋南岸朝宋禅走去,“回酒店。”
“现在?”宋禅仍未从方才的震撼情绪中跳脱出来,愣愣说道,“会议结束了?”
“我的部分已经结束了。”宋南岸沉声道,将一叠文件放回他手中,“回酒店好好休息,明天要在当地走访。”
“哦,好。”宋禅说道。走访他擅长,不就是与人打交道问东问西嘛,插科打诨可是他的强项。如此想着,他跟在他身后冷不丁来了一句,“我会好好表现的。”
宋南岸瞥他一眼,“希望如此。”
宋禅笑着挠了挠头,痞里痞气说道,“那可不。”
回到酒店,他刚洗完澡便接到宋南岸的电话,“过来给我换床单。”那头简洁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宋禅还没反应过来时便被挂断了。
等进到宋南岸房间,看见床上那个自己背了一路的黑色双肩包已被打开,露出里面的黑白格子花纹布料时,宋禅沉默了,他还记得自己出门时问宋南岸包里放了什么,他不答话,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敢情他宋禅护了一路的背包,以为宋南岸放了绝密文件在里面的背包不过就是装了他的家用被套和床单?还奴役他从梅城千里迢迢背到花遥?
依当年……哦不,依前些天宋禅做赖皮时的脾气,他还真得给什么东西一脚出出气才行。
这得是有多洁癖才能到这种地步?宋禅扶额,感到自己太阳穴正不由得抽动。
“我……”话刚出口,只见宋南岸站在一旁,手中拿着一本正在研读的书正经地望着自己,眸子是勾人的黑色,仿佛要将他望穿。
宋禅的语气倏然软了下去,脸微红,舌尖抵了抵腮帮以掩饰情绪,“我帮你换。”
宋南岸得到满意的答案,重又将思绪放在手中的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