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快洗漱完,祁文正坐在课桌旁,见我从卫生间出来,拎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塑料袋递给我,“……我吃早餐顺便买的。”
“好。”他给我买了早餐,我心里犯甜,我想昨天我们之间是有什么东西解开了的。我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拿着袋子放到桌上狼吞虎咽起来。
他看我吃得差不多,斟酌着开口,“之前的药膏都是你买的吗?”
“是。”我点点头。
他呐呐道:“我还以为是梁晔买的……”
我说:“第一支是我趁你值日不在放到你抽屉的,第二支是我故意放到他送你的礼物袋子里。”
“原来是这样……”他脸皮薄地泛红,“我……小时候就会皮肤过敏,我亲生父母穷,没有文化,以为我得了怪病,把我遗弃在路边,是我奶奶散步的时候发现了我,把我捡回去养大。”
我从没听闻过这些事情,安静下来听他讲给我听。
“她说她不愁吃不愁穿,但没有子女,孤苦无依,我就是她的孙子……我们相依为命了九年,后来我十二岁的时候她忽然没有预兆地在家中昏倒,紧接着便去世了……于是我的养父母,也就是我奶奶的侄子一家把我接了过去。我养父母的亲生儿子贪玩,和我养父母吵了一架跑到美国三年没有回来,他们把所有宠爱都放到我身上,供我吃穿,给我上最好的私立学校,甚至留了笔钱给我以后留学。高三的时候,我哥和他们的关系有所缓和,于是我的养父养母去美国找他,没想到却在路上出了车祸……”祁文陷入回忆,“后来我哥因为遗产和我打官司,认定是我祸害了他们。我的身份信息都在我奶奶的名下,法律上分不了一分钱,本来我养父母养我就是莫大的恩情,其实他不用打官司我也不敢拿家里的钱。亲戚们都说我与这个家族相克,克死了奶奶又克死了养父养母,没有人愿意接济我,更没有人愿意抚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当时我只有卡里剩下一千多块,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个时候在葬礼上我认识了梁晔……他跟我说他已经跟家族里的长辈说好,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抚养我到十八岁……”
“和他结婚的那个女人也喜欢女的,梁晔只是要给家里一个交代……”祁文喝了口水,继续道,“我不知道……当时我也不太清楚自己喜欢……男的,他说他喜欢我……后来我高三毕业的时候他父母催他生小孩,我们就分手了……我刚转学的时候你对我很好,你让班长值日别安排我擦黑板倒垃圾……你不说,但我都知道……”
故事豁然开朗,我听得心里百感交集,我了解祁文生活的每一个细节,却从没听过他说过那些我不愿面对的所谓的肮脏过去。高三那段狂热的爱恋,从来只是我不能自拔的一个人的狂欢,如果我能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好好跟他沟通,也许我们之间不会发生那么多不愉快的事情。我知道自从我给他冷脸后,男生们多少次带上有色眼镜对他评头论足,人心都是肉做的,何况他这般心思敏感的人又怎么受得了那些不光彩的指指点点。我心如刀绞,当我沉浸在自己的求而不得对他冷嘲热讽时,祁文竟然还记得那些微不足道的我的好。
“我从没听你说过这些……对不起。”我说。
他沉默地看着我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道:“都过去了,我不是要你道歉,只是想告诉你事情的完整经过。”
“我知道,只是我想跟你道歉,无论你接不接受,还有就是……我爱你,祁文。”我无比认真地说。
他不回话,蹭了蹭鼻子木着脸垂下眼帘,耳朵红了。
我的呆瓜,我的臭婆娘。
——THEEND——
番外一:告白以后
祁文跟我说,他要去交换一年。
我愣了一秒,说,好。
当然并不是唯独对我说,宿舍几个人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其实早知道他有很大可能被举荐去这个合资办学项目,因为上了大学他也不曾松懈,几乎每天过着宿舍奶茶店图书馆三点一线的生活,无疑这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祁文把半张小脸埋进煎饼果子,买的是他最爱吃的两个蛋不加榨菜花生的搭配,却不见他似往日那般吃得有滋有味。我总是起个大早,一买买一个宿舍的早餐,只为“顺便”也给他带一份,有时是街转角的广式肠粉,有时是后门的玉米饺子……总之只买他爱吃的。
“好吃吗?”我问。
他鼓着腮帮子点点头。
其实早上我去晚了,手里这份没加够酱料,食之无味,我有点吃不下。
又要面对和他的离别。
祁文接了几份翻译的活,一天到晚忙个不停,从前我们还有在图书馆一起写作业的相处时光,现在他一有空便抱着作业和牛津词典泡在电脑室。我有次跟着他,他叫我自己去玩,一句话说完估计也没听到我怎么回答就又投入到热血的工作中去。有次回到宿舍,发现他课桌上摆着几张初高中补课的广告纸,我想大概是因为他翻译的活快做完了,在找新的挣钱方法。国外生活花钱如流水,他要攒足够的钱。
连续几天我的情绪持续低落,要一年不见面,我们却不能好好道别。虽然他从未承诺过什么给我,但我想祁文大概也是对我有感觉的。即使爱情不能强求,他会有喜欢上我的那一天是我的执念。
亲戚的女儿读初三,母亲正给她物色数学家教,问我去不去,要争市前十的学生,我没有那个精力,让她去中央大道第一个路口拐角进去的辅导机构找我们学校学药化的学生。
一天到晚不见祁文的人影,我找了一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兼职一个月两千三,按我的工作时长来算非常划算。于是除了上课的时间,我也奔忙起来,和祁文见面的次数被压缩得更少。我常半夜坐在床上看对床的他熟睡的脸庞,他的眼睛下挂起了乌青的眼袋,蜷成一小团,呆呆得像只小猪。我想亲亲这呆瓜的额头,亲亲他的嘴唇和纤细的手,但我答应过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感,不会再犯。现在他不属于任何人,也不属于我。我和祁文,好像他是从远处照进我灰暗世界的一束光,开始时照亮得那么突兀,过后却显出温柔纯粹,我热烈追逐,可无论多么用力也无法抓住。我矫情的单相思又在作祟,未来一年的思念竟不怀好意要提早将我淹没。
分别的日子越来越近,我用一部分打工的钱到首饰店定制了条手链,链身刻了祁文的生日和名字缩写,更隐蔽的搭扣旁是不容易发现的我的姓的首字母。这样有金属光泽的带着我的标记的链子系在那样骨节分明的手腕上,我甜蜜地想,我一定会看一眼就有生理反应。冲动的消费,我根本没想好要怎么送他。我不愿隐瞒那上面我的姓氏,不愿这样下流而鄙陋地愚弄他。
我揣着首饰盒子回宿舍,远远看见祁文站在宿舍楼下。他耳朵被冻得红红的,见我回来,表情有些激动,向我小跑过来,有什么强烈的直觉,使我的心随着他的脚步跳动起来。
“不会是等我吧?”我把首饰盒往衣袋的更深处塞了塞,“这么冷的天在楼下吹风感冒了。”
他张了张嘴似是不知从何提起。我忽然不想听他说下去,我不愿意听他说那些感激我的话,我把手上的暖手宝塞进他兜里,催促,“给你一个拿着,耳朵都冻红了,快上去,外面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