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停烛欲言又止,池赭补充说:“放心,不会让你难做的。我只说你是我的朋友。”
“……叔叔阿姨不会信吧?”许停烛既惶恐又心动,踌躇道。
“他们能猜出来,咱们日后也省了口舌。”池赭打着如意算盘,“如果没那么幸运,咱们就慢慢耗。”
池赭的目光太赤忱,许停烛的小心思被勾起来,他抿了抿红唇,鬼使神差应下。
纵然街上空荡,池赭也将车开得很慢,等红灯时还执拗地牵着许停烛不放。
许停烛原本很紧张,被池赭这般默不作声哄了几回,有些啼笑皆非。
两人今天均穿上深蓝色,走到一块儿极度登对,趁人少,池赭牵着许停烛上楼,直到叩向父母家大门才松开。
许停烛躲在门后,一副随时准备临阵脱逃的样子,池赭瞥了他一眼,许停烛就往池赭方向蹭了些。
听说池赭要带人回家,池母洗菜时耳朵都立着,听见门响她瞬间反应过来,手都来不及擦就往门奔。
池父也默默放下报纸,调整坐姿,出声警示池母:“矜持点。”
池母没理他,开门动作既急又欢喜。
想象中的大家闺秀并未出现,一位模样白净年纪尚轻的青年走出来,唯唯诺诺唤了声“阿姨好”。
池母见是个男孩子,满面春风歇了歇,心里有些失落。
不过,有涵养的她并不会表现得多明显。
没听见回应,许停烛略微抬头,额发不再挡着眼睛,他唇红齿白模样乖巧,实在讨长辈欢心。
不知为何,池母总觉得许停烛瞧来亲切,眉眼都拧着股逼人心疼的愁绪,池母刹那间母性泛滥,脸上笑意重新真实起来。
“诶,你好!”池母热络招呼起许停烛,许停烛尴尬地笑了笑,局促进门,鞋底在门垫蹭了大概两分钟。
第三十章“喝呀。”
池赭半真半假地说,许停烛是去年来当实习生认识的,小朋友工作能力强,池赭同他私交也不错。
他寻了个借口,说是许停烛独自在外闯荡,过年待在出租房实在过分冷清,他思及家里总说年三十该多来点人,冲冲人气,便寻思着邀请许停烛到家中做客。
他隐秘地并不提及许停烛家人的事,好在池氏夫妇擅长人际交往,挺有眼色地没有多问,只是打听了许停烛的姓名。
池赭特意很慢很准确地吐出三个字,池氏夫妇神情并出现太大变化,池赭也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懈,至少过了这个话题。
反观许停烛,他整个人紧张到宛如炸毛的猫咪,进门换鞋差点解不开鞋带,前行时也同手同脚,还是池赭悄悄拉了他一下才意识到。
不过表面上,许停烛还是彬彬有礼完成了所有礼节。
池母不知为何,就是破天荒地觉得这位晚辈他特有眼缘,语言神情都比平时要热络许多,她笑眯眯说着“以后随时可以我们家玩”,许停烛诚惶诚恐地点头如捣蒜。
虽说从门口到客厅沙发的距离,许停烛早已在心里临阵脱逃了几万次,可表面上功夫总该做,毕竟除却那些晦涩往事以及许停烛不可述说的情绪,光是池母今天的热情就令他难以招架。
他心情复杂,既感激,又怅惘。
许停烛按捺住心慌,硬着头皮凑至池母身前帮忙,池母围着围裙,手拿锅铲,好比任何一个平凡的家庭主妇,伴随着抽油烟机的轰响,她提高嗓音嚷嚷“哪有客人帮忙的道理”,硬是将许停烛驱逐出厨房。
无法,许停烛只得坐在沙发上,悄然逡巡家中摆件,不知是年代久远还是家具全换了新,甚至可能连家都搬了,许停烛完全无法从陌生场域咀嚼出片羽“童年”的味道。
许停烛五指垂落在沙发上,右手边的池赭陪他一块儿挺直腰杆,宛如不离不弃的护卫,单人沙发上的池父正默然看着报纸,许停烛眼珠子不敢多转,很快便黏上了电视。
他百无聊赖地数出这部烂俗广告已播放过六次,还有部不知所云的商业广告播放过四次。
许停烛绷着脸皮,紧咬后槽牙的力度不太自然。
由于童年经历,他本就不擅长同长辈相处,更别提池氏夫妇与他的渊源更令他难做。
好在池父除了最初与他不咸不淡打过招呼外,其余时间都自顾自做事,这种态度反倒令许停烛轻松许多。
池赭的掌侧紧挨着他的,似有似无地磨蹭几下,许停烛只觉起初紧攥拳头导致的掌心薄汗,如今终于渐渐风干了。
等到饭点,许停烛拘谨端坐在椅子上,脊背挺很直,搁于膝盖的两手僵硬扣起,池母招呼他吃饭,许停烛便慌张地接过碗筷。
此后的时间,他左手不停摸鬓角,右手持筷子,半晌没能落下去。
他的紧张都快从骨头缝里钻出来,池赭看在眼底,默然替他夹了一筷子菜,许停烛埋着脑袋,小声道谢。
池母和池父视线炙热,若有若无地轮番扫过他头顶,许停烛纠结着究竟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一颗脑袋埋得更低,他只觉咀嚼的每一秒都极度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