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茨木点点头,又没话好讲了。他看出来了,酒吞医生性子有些冷,从头到尾都是自己在一个劲地找话题,颇有些自讨没趣的意味。
酒吞医生的性子其实不算冷,他也是很能体贴人的,比如亲自去给病人拿药——只是茨木被爱情蒙蔽了双眼,他想得到更多。
看到茨木一脸失落的模样,酒吞医生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安慰道:“你是想把拔下来的牙齿带回去收藏?抱歉,是我拔牙时没注意。”
“没关系没关系。”茨木赶忙摇头,他那句问话里可没要求对方道歉的意思,“只是……”
“你说什么?”茨木的声音本来就不大,嘴巴里又塞了团棉花,支支吾吾弄得酒吞什么也没听清。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医生,倾听病人的需求是必须要做到的,他侧身往茨木那边靠了靠。
茨木开始脸红心跳了,酒吞离得很近,近到抬头就能够亲吻在对方唇畔嘴角。于是他脑袋被搅成了一团浆糊,所有浪漫的不浪漫的、大胆的不大胆的想法都一股劲地蹿上心口,千般思绪轰轰烈烈撞在一起就引向了唯一的结果——
“我想说的是……”
“酒吞医生,我喜欢你。”
2.
茨木被酒吞赶出了诊所。
摸着良心讲,其实酒吞并没有“赶”茨木,他请茨木出去时的动作一点也不粗暴,甚至还在好声好气地说话。医生嘛,什么大场面都见惯了,哪能真和自己的病人置气。
只是酒吞的表情很冷,冷到三伏天可以不开空调的那种程度。茨木捂着腮帮子,愣愣地盯着酒吞。拔牙后的牙床上空着一个位置,牙龈肿胀讲话漏风,口腔里糊满了血腥味,那股难受的感觉堵在嗓子眼咳也咳不出来。这些,茨木都不在意。
他在意酒吞的表情。
“我……”茨木还想说些什么话,一张嘴,门牙磕上了舌尖,痛得他眼眶都红了一圈。
酒吞叹了口气,目光没有舍得匀一分给自己那可怜的病人。他低垂着头,拎起桌上的塑料袋塞进茨木手中,袋子里的药盒子悉悉索索碰在了一起,让这一番苦情场景终于显得不那样沉闷了。
“医生,等等,我要植牙,现在就要——”茨木捏着塑料袋,似乎想起了什么,赶紧说道。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现在不行。至少恢复三个月,你才能植牙。”酒吞一口回绝,他不知道自己这句话掐灭了怎样一把努力燃烧的火苗。
酒吞站起身来,朝着诊所门口走去。茨木不知道酒吞要去往哪里,他只是呆愣愣地跟在那位医生身后,抬着头转过身盯着对方的侧脸,好像自己在过去的千百年间、上辈子上上辈子最早活着的那辈子里就无数次做过这个动作。
“走吧,回去好好休息。”酒吞医生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茨木也跟着停了下来。看了看门外熟悉又忙碌的街景,茨木觉得这个下午就彻底是一场梦,损失了一颗牙,抛却了折磨人的牙疼,遇见了一个很帅的医生,说出了平生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失败的告白。
踏出这个诊所后,一切就能回到正轨了,茨木想。他往前走了几步,整个人霎时拢进了暮霞的绚烂光辉中,然后他又回头重新望向那间招牌破烂的小诊所。眼睛适应不了室外的明亮光线,瞳孔焦距一时间无法调节到位,茨木竟然已经看不清就在诊所门口的酒吞医生了,只隐约瞧见一个黑漆漆的轮廓站得笔挺——对方也在看着他。
突然地,茨木受到了百般鼓舞。他不顾牙龈疼痛,把嘴角翘得老高,脸上笑意赤裸裸地被夕阳余晖给熨烫着,看起来温暖极了。
他冲着诊所门口挥挥手,大喊:“酒吞医生,你要记住,我喜欢你!”
我还会再来找他的。茨木生来就是一个坦率真切的人,爱念欲念既起则往,有那功夫为一次拒绝而伤春悲秋,还不如好好盘算下次见面时的台词。他想,反正我还会再来找他的。这种一往无前的豪迈气概,倒还真有些不拘世俗的大妖作风了,也算是对得起茨木童子这个名字。
茨木果真缠上了酒吞。
私人诊所不用像公立医院那样没日没夜撑个三班倒,晚上七点整,酒吞捏着钥匙,把诊所门口那扇卷帘门给拉上了。星熊早已在六点多的时候提早溜号,隔壁X光室的大天狗医生更是在五点半就不见了踪影——据说他要回家探寻自己的大义——酒吞认为大天狗只是回去打游戏了。诊所毕竟是酒吞自己开的,作为老板兼医生,如此敬业实在值得表扬。
“酒吞医生,你好啊。”酒吞医生刚把卷帘门拉倒最底下,腰还没直起来,他的背后就传来一把熟悉的声音。
是茨木,一个昨天才见过面的病人。
茨木的牙龈已经消肿了,说话也清晰许多。牙龈消肿后,他半边脸颊瘦回了原本模样,酒吞就着昏暗的路灯随意扫过一眼,发觉那张脸其实还挺好看的,放在街上是会让大部分小姑娘偷偷多看一眼的水准。
酒吞医生可不需要偷偷看,他把卷帘门锁好后,直起腰来明目张胆地盯着茨木看,盯得茨木心里发毛,又喜又怕。
“我的技术不好?”酒吞问。
什……什么?茨木瞠目结舌,他分明记得两个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酒吞医生这句问话实在来得暧昧又没头没脑。
“昨天帮你拔的牙,出了什么问题?”酒吞见茨木半晌不说话,补充道。
原来是指拔牙技术……茨木的脸红得彻底,他庆幸自己方才没有回话,赶忙往路灯阴影处挪了几步,支支吾吾地回答道:“没问题没问题,医生的技术非常棒。我只是……想来见见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茨木的用意昭然若揭。他手上还拎了袋水果,看起来就像是去医院里探望病人那样,虽然茨木自己才是个病人。
“医生,你忙活一天了,要不,吃点水果?”茨木开始没话找话。他从塑料袋里摸索出一根香蕉,递到酒吞面前。
酒吞有些无语地看了一眼那根香蕉,又将目光落在了茨木提着的那袋水果上。他摇摇头,把香蕉剥开了塞到茨木手里,然后开始对其他水果挑挑拣拣:“牙龈还在恢复期,香蕉这类比较软的食物可以多吃,至于这些苹果,就不要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