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有孩子的哭声,这时候,她女儿应该已经五个多月。
梁琪说:“二十年太少了,我要他一辈子都在里面待着,再也别想出来。”
我想起之前梁琪说需要我的帮助,可我沉迷于自己的游戏,根本没心思管她,看起来,她还是找到了帮手,而且他们赢了,赢在了我前面。
挂断电话之前,梁琪说:“段锦,我们都解脱了,以后你好好生活吧。”
好好生活,说来容易做来难,我花在方白林身上的精力远超过自己,“谋杀他”已经成了过去那一年时间里我唯一在做的事。
我还怎么好好生活?
那天我眼睁睁看着蜡烛燃尽,跟蛋糕上的奶油混为一体,然后,我丢掉了蛋糕。
第二天,我去上班,桌上摆着一束玫瑰。
同事跟我开玩笑,说我对象浪漫,顺便祝我生日快乐。
花是何煜送的,他在卡片上写着俗套的生日祝福,还有一句:我爱你。
方白林被捕,直到很久之后我也没搞清楚梁琪到底做了什么,我说了,我脑子没她那么好使,索性不想了。
我29了,在方白林身上浪费了9年的时光,梁琪说我解脱了,可是并没有。
方白林人不在了,但这个人仿佛一场海啸,呼啸而过之后我的生活一片狼藉。
我卖掉了房子,辞掉了工作,躲在租来的屋子里计划着“出逃”,我不能再留在北京,这地方让我窒息。
那段时间,我没跟何煜联系过,直到半个月后,我妈来敲门。
她说我:“何煜到家里来找你,孩子哭得特惨,以为你出事儿了,你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让人不省心。”
我听见她说何煜哭了,突然就觉得揪心。
人家何煜又做错了什么呢?怎么就偏偏摊上了我。
我跟我妈说我要走了,去别的地方工作,说等我稳定下来再接她过去。
她骂了我几句没良心,坐在那儿哭。
她抱怨,像我小时候那样。
我想起那年我在后海的游戏厅被小片警抓,想起她在派出所打我。
我还想起我告诉她我喜欢男人,想起她一边哭一边说我不是人。
那些事情好像抖过去了一个世纪似的,她老了,鬓角都白了,我问她怎么不染染头发,她说:“不要你管。”
说着不要我管,但她还是管着我。
她给我做了顿饭,让我不要总吃垃圾食品,问我想没想好去哪儿,最后临走还说:“何煜那孩子我喜欢。”
我说:“妈,我有人了,不能脚踩两条船啊。”
她显然不信我的话,但没多说什么,走了。
那年我都29了,我妈都快60了,看着她下楼,我也哭了。
男人哭鼻子,特丢人,以前怎么折腾我都不爱哭,但眼看着三十而立,越来越没出息了。
我没跟何煜告别,打包行李,上了飞机。
那时候我以为我不会再回来了,等我在杭州站稳了脚跟,把我妈接过去,就算是真的跟过去挥手告别了。
那些潮湿的不能被提起的关于方白林的九年,都被掩盖了。
我本来是这么以为的。
可没想到,海啸的灾后重建很难,我想杭州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去看心理医生,去吃药,去跟自己说方白林都没死,段锦你死个屁。
那段时间我总能想起17岁那年那个被白日梦日死的初恋,总觉得他就在我身边,跟我说:“段锦,你太操蛋了,你别来找我,我他妈不想操你。”
我跟他置气,就骂他:“滚吧,老子才不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