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严正奶声奶气地撒娇，“北北不要讨厌我，我会难过。”

严正泫然欲泣地垂下脑袋，嘴巴撅得能挂油壶，看样子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严正已经用“装小白兔”这个方法糊弄了顾星海好几次，可是顾星海好死不死地就吃这一套，屡试不爽。

顾星海顿了一下，犹豫着把手从背后拿出来，抱住了严正。

他在严正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说道：“不准哭哭。”

严正嘴角勾起来，偏过头偷偷瞧他，眼睛里哪还有泪，分明餍足得像一头尝到了甜头的小狼崽。

“嗯！”严正笑着点点头，回抱住顾星海又亲又蹭。

所以顾星海人生中第一个说出口的词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而是“讨厌”，这两个字又紧密地和严正那个王八蛋攀扯在了一起。

顾星海完全不明白这种破事儿有什么好骄傲的，原本早就该和童年记忆一起抛在脑后，可严正竟然挂在嘴头，从四岁说到十六岁，每天都在顾星海耳边喋喋不休。

顾星海猛地从滑板上跳下来，摆手让其他小伙伴继续往前跑。

他一手拎起滑板夹在腋下，一手揪着严正的衣领，把对方一路拽到了篮球场旁边的角落。

顾星海瞪着眼睛问：“严正，屁大点事儿你总说说说的，有意思吗？”

严正家里管得严，他其实能跑出来玩的时间很少，一放学就被他爸严立军逮着操练，又是跑五公里又是翻障碍，有时候顾星海都怕他练的强度过大，以后会长不高。

不过顾星海的担心完全多余，严正从上学开始就一直压他半个脑袋，外人根本不相信他是大了严正几分钟的哥哥。

严正稍大一点之后性格变了不少，他不再混在大人群里油嘴滑舌，也不喜欢跟同龄孩子一起玩儿，反而一得空就会往顾星海身边粘。就像一个专业的狙击手一般，只瞄准顾星海这个唯一的目标。

严正胳膊上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肌肉的线条，他揽住顾星海的后颈往自己面前一拉，两个人的额头几乎都要碰在了一起。

“有意思。”严正说，“我喜欢这种感觉，你的第一次和我有关。”

“对，那可不是嘛。”他们近得一说话气息就喷在对方的脸上，顾星海脸颊发烫，他梗着脖子跟严正对呛，“全世界我最讨厌你，喜欢不？”

严正倒没回答，他舔着嘴角笑了笑，问道：“小北，那你知道讨厌的对立面是什么吗？”

顾星海不知道答案，直到他喝完许茜茜给他温的牛奶，又冲了个热水澡，四仰八叉地躺在他的床上，他仍然没想出来答案。

顾星海想不明白讨厌的对立面是什么，但他知道讨厌是什么，这在他三年级写的一篇日记里就有体现。

当时顾星海他们这帮小匪头们都还没分散开，统一集中在军区下属的小学念书，同学基本都是从小一起玩大的伙伴，老师也和家长们邻里邻亲，班里气氛就如同毛爷爷的八字方针一样——团结、紧张、严肃、活泼。

上了三年级之后，小匪头们就要开始写连贯性和篇幅要求都要高一些的日记了。好在老师知道他们皮，不可能真静下心来一天写一篇，于是就改了规则，让他们写周记。

按座位来排，一竖列的七个人为一组，一人写一天，写完就往后面传，周一早上交给班主任检查。

严正排在最后一位，而顾星海恰好坐他前面，于是他每一篇周记在被老师批阅之前，都会被严正那个王八蛋偷看，并且把错字都画出了大红圈。

其中一本传到顾星海这里时恰逢期末考试，他没机会交给班主任，最后便压在了他的书柜底下，不了了之。

顾星海想到这里，翻身下床，光着上半身在书柜里开始扒拉着翻找。

说到这里不得不夸一下许茜茜女士，她早年是部队文工团出身，后来被调到政治部当了宣传科干事，转业后就专心在家做家庭主妇。但她生活作风仍然非常扎实，家里完全不需要公务员和保姆来操持，她自己就能收纳齐整，堪比标兵内务。

顾星海所有的旧课本和旧本子都被许茜茜分类码好，他按照标签找，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那个印着名侦探柯南的软皮本。

岁月让页脚泛出些淡黄色并且微微卷了起来，顾星海吹了吹本皮上莫须有的灰尘，他拉开椅子，坐到书桌前。

他书桌上的台灯也是偏黄的护眼灯，照映在纸张上更有一种时光缓缓滑过的温润感觉。

顾星海翻到其中一页，他手指点在标题上，不由地翘起了嘴角。

顾星海好看的丹凤眼里溢出笑意，连睫毛都挡不住，他整个人从眼角眉梢开始柔软了下来。

那一篇他写的标题叫做——这个世界上我最讨厌的人。

【我的生命中有一个很特别的人，他叫严贝贝，我特别讨厌他，就像他特别讨厌别人叫他严贝贝一样。

我还在我妈肚子里的时候就认识了他，我听我妈说，我一见他就激动，踹得我妈这种铁骨zhengzheng（铮铮）的女汉子都抱着肚子直喊疼。

所以说，这就叫nie（孽）缘，跟严贝贝一样，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我又很舍不得凶他，严贝贝这个王八蛋一哭起来我就心软。

我一点儿都不想看见他哭，实在是太丑了，平白毁了那一张好看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