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明的手一挥,在将要捶向桌子的一刻堪堪停住,如果不是怕吵醒寝间安睡的人,他一定会发火。
事实上,他已经动怒了,低沉声音竭力压着怒意,“谁说寡人软禁他的?”
阿羽知道执明是真的生气了,再不敢耍宝多言,只得伏地请罪。
执明就这样坐着,沉默了许久,直到饭菜都凉了,才轻声道,“去传阿琼,把寡人的朝服拿来。”
“回陛下,阿羽刚去拿甜羹的时候就见阿琼已经拿了朝服在外面候着了。”
阿琼携了朝服进来,执明拿了朝服就准备换上。
阿琼一愣,“陛下不进寝间换?”
“不了,”执明在阿羽的伺候下系好束腰,看了眼寝间,“你们先去外面等着。”
屏退旁人后,执明整了整衣冠,悄然蹑步走进寝间,在榻边坐下。
伸手抚上如玉凝脂的脸庞,执明看着眼前人如此恬然安睡,就忆起自己昨晚的那个梦,他已是许久不曾这般一夜好梦到天明了。
“阿离的梦里又有什么呢?”执明轻轻一叹,“阿离是不是过得不开心?”
“哼,软禁?阿离这样说……是在怨寡人吗?”执明的手紧紧扣住床弦,他盯着慕容离,双瞳漆黑如墨,眼底仿若有幽暗洞窟底的冰泉流过。
眼前的人,还是睡得那么沉,既然不喜欢这里,为何还能安睡至此
屋外传来阿琼压低声音的提醒,再不走就要误了上朝的时间了。
有时还真怀念过去混吃等死的日子。
“阿离……”执明轻轻唤一声,极尽温柔,俯身在微薄粉润的唇落下一吻,柔柔地触感,让执明的整颗心也柔软起来,“阿离别怨我可好?”
自嘲一笑,执明起身整肃衣衫,离开了寻幽台。
昏昏暗暗的红纱轻幔中,慕容离缓缓睁开眼睛,事实上被褥里暖暖的温度渐渐淡去时他就醒了,没有起身是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应对那人,结果,那人的每一句话,每一句叹息都飘进他的耳中,沉在他的心底。
唇上还留着那人的气息,“阿离别怨我可好?”
“执明……”慕容离自言自语的嗫喏了一声,攥紧被褥,将自己埋在锦衾中,心中悠悠一叹……
好。
玄武台。
阿琼一声宣驾,原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私语的朝臣立刻分作两队列班。
玄锦降紫的长裾刺着翻卷滚金云纹,玄武暗纹藏缀其中,亦如敛而自威的王者之气,与王座正后方的玄武徽记交相辉映。
执明于王座端然坐下,看了群臣一眼,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淡漠道,“有事速奏。”
骆珉打量着执明,若有所思。
几位大臣三三两两报告了下近日政务,除了天璇郡与昆山接壤处有小山崩,放眼全国并无大事。
小山崩在郊外,并无灾民,只毁了几亩农田,执明简单布下几条赈灾之策,便可无虞。
由是绕了一圈,话题又落回了天枢郡头上,有朝臣呈上天枢郡奏报,大致是说天枢郡地处北境,如今才将秋末,竟有几处山中村县已渐或有降雪之象,为民生计,只怕今年长冬酷寒,要提前为天枢郡绸缪。
淡漠的视线扫过上奏的大臣,执明心知此人说的倒也并无夸大,他翻阅过天枢相关国志和地方志,若遇长冬年份,天枢北境之地,的确有些地方会提早步入冬季,而当地官仓粮食储备是否充足,关系着地区局势的稳定,尤其这是天枢为天权一郡的第一年。
看似重若千钧的问题,有时也并非是坏事,执明从容道,“民之生计,衣为首,食紧随其后,然则寡人认为,寒冬之下,衣保暖,食果腹,二者缺一不可,乃大事,事前寡人曾有言于诸位,谁人能定天枢施政良策,便封赏于谁,如今天枢既有亟待解决之事,不若便以此为题,上疏辩之。”
孟将军最烦这等婆婆妈妈的事,那天枢马壮铁器强,拿给他练兵他乐意,至于别的事……那天枢也不是穷得吃不起饭,几个小村小县而已,他不明白有什么好值得讨论的。心虽如此想,孟将军到底也是个“老江湖”,并不会表现出来,反正他写不来奏疏,手下总有人写得来嘛……
谷梁大人和董家大人对视一眼,董家大人明显眼底含怨,这天枢似乎还真应了谷梁家之前的话,粮食产量是个大问题,这道奏疏不等于是给谷梁家开后门吗?但凡读过点天权国史的都知道谷梁家替天权郡开荒建郡的光辉发家史。
唯有献渠家主,双手交握,目不斜视,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朝堂之上的人各自打着各自的小算盘,执明也懒得理他们,转而对着骆珉问道,“不知仲先生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朝堂顿时安静下来,执明心中冷笑,面上却是温和不改,一派礼贤下士的贤君之姿。
骆珉垂眸拱手,心中寻思着日前仲堃仪信中所言,沉着应道,“回陛下,老师感念陛下礼贤忧民之心,然先生退隐多时,早已无心庙堂之事,愿望陛下恕其闲散庸碌,允老师闲云野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