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执明正为琉璃陈兵边境的事心烦,本没兴趣陪他胡闹,就给打了回去,谁知遖宿使臣的态度意外地好,不厌其烦地表示就是来送个礼,送完就走。等慕容离离开了,遖宿的态度忽然强势了起来,送个礼能送到这份上也是人间奇观了,执明索性允了,让尚书台发了国书让他们要来就来,来完快滚,不要惹他,当然后半截的意思尚书台的一众文臣很有礼貌地掐掉了。
执明坐在王座上,冷冷地瞧着底下三个遖宿的使臣,为首的一位抱着一个长长的用上好锦布包裹的东西,朝执明行了大礼,恭敬道,“此乃吾王献于陛下之物。”
“啥?”孟将军忽然大笑,“就这个?没别的了?”
遖宿使臣面不改色,沉稳道,“正是此物。”
“我说你们遖宿不是来找茬的吧?国书来来回回七八封了,就为这么个破玩意儿?”孟将军不屑道,“莫不是另有所图吧?”
“孟将军!”鲁大人沉声道,“不可失言。”
孟将军嗤鼻一哼,眼角斜挑遖宿使臣,不再说话。
鲁大人心里其实也不解,孟将军虽然冲动,说得却是实情,且不说遖宿没必要给天权献贡礼,既是献贡礼,哪有人就拿这点东西来的,莫不是奇珍异宝?可说来两国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献宝的交情啊!
遖宿使臣对于天权朝臣的猜度鄙夷并不多言反驳,只是抱着锦盒,眼角扫过四周,朗声道,“我遖宿既非天权属国,亦未结订盟约,此物并非贡品,我遖宿不过是把属于陛下的东西送还给陛下罢了!”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执明略一挑眉,冷厉的声音在大殿回荡,顿时压下一阵窃窃私语,“呈上来。”
遖宿使臣闻言,立马自怀中拿出书信一封,一并交于前来取画的阿琼手中,“此为吾王亲笔书信,吾王有言定要陛下亲启。”
阿琼接过画和信,小心翼翼地捧着奉到执明跟前,执明接过那团锦布包裹的东西,锦布触手丝滑,绣工繁复,连做作包裹之用的布料都如此金贵,执明真是有点好奇毓骁这是唱的哪出戏。
执明摊开一层布料,里面还有另一层,精美华贵的布料仔仔细细裹了三层,最里面竟还有一个方形长制的锦盒。锦盒也不知是何材质,独有一股异香。
靠得近的朝臣都闻到了,莫澜担忧道,“陛下!”
执明眉宇微蹙,他知道莫澜担心这香味有古怪。遖宿使臣倒是一脸坦然,解释道,“此香于人体无碍,乃是为了防虫,只因吾王担心盒中之物被虫蛀方熏此香。”
执明虽然不喜欢毓骁,却也不认为他会用下毒那般卑劣的手段,遂打开了盒子,盒子一开,执明愣了愣,里面竟然只有一副卷轴。
执明看了眼遖宿使臣,心思略一转,忽然道,“退朝,使臣请往典客署歇息。”
书房里,执明缓缓展开卷轴,卷轴上装裱着一幅画,画中人手持羽琼,唇角含笑,墨色的瞳仁盈满温柔。
莫澜在一旁叹道,“再没有比这更像的了。”
执明看着那与自己毫无二致的眉眼,眼前不禁浮现,那人远在遖宿,坐于廊下,望着遥遥晴空,明明说着“归期未可期”,心心念念的却全都是他,藏地真好啊,那时阿离就心许于他了吗?是他傻才对,竟还一次又一次伤他。
执明闭上眼,眉宇深拧。
莫澜心疼道,“陛下,切莫忧思太过。”虽明知是不可能的事,莫澜连忙转过话头,问道,“陛下,遖宿王不是还有封信吗?信上说什么?”
执明淡淡一笑,“毓骁……他骂了寡人一顿。”
“什么?”莫澜惊讶地拿起信纸,匆匆看了一遍,怒道,“他根本不清楚个中缘由,怎可如此武断轻言。”
执明忽然抬头,斜乜了莫澜一眼,幽幽道,“他说错了吗?”
莫澜一愣。
执明拿过信纸,叠好,放于书案一旁,自嘲道,“寡人可不就是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
“陛下!”莫澜自认也是个机灵的,从前总能哄得执明开开心心,可现在他从未如此挫败过。
执明看这画,呐呐道,“前些日子,寡人浑浑噩噩,想在细想来,阿离那般聪慧,未必想不到击退琉璃的办法,阿离会去……是为了寡人,琉璃恨的是阿离,缘何不向瑶光发难,一定要带上天权?表面上是因为瑶光前面隔着天权,更多的是因为寡人……”忽然意识到这点,执明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难过了,苦笑道,“寡人是他的软肋啊!唯有寡人身陷维谷之境,阿离才会束手就擒。”
攥成拳头的手,指节泛白,骨节咯吱作响,执明艰涩道,“阿离是去替本王还债的。”
“陛下……”莫澜鼻头一酸,却劝不了只言片语,怎么劝啊……情深至此,唯海枯石烂不能记述,任何语言都显苍白。
“罢了,你退下吧。”执明揉了揉鼻梁,“让典客署好好招待遖宿使臣,过几日送他们回去。”
“是。”莫澜躬身作揖,又看了眼执明,终是难言。
执明拿起画,走到寝间,看着床头画上,那人眉目如画,唇角似笑非笑,却很温柔,他想起把这幅画带回天权的情景。
那时,他刚攻下瑶光,慕容离伤重昏迷,他心烦意乱,整个瑶光王宫他都没有心思去理会,只独独去了慕容离的寝宫,看到这幅沾了水,晾在桌上的画。
方夜告诉他,慕容离是很珍惜这幅画的,他是听闻他带兵攻来,才会一时失神打翻了茶杯,让这幅画浸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