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孩子,虽然一生掣肘,却已经把他能给得起的都给他。
是他,不肯知足。
“先生?你没事吧?”骆珉担忧道。
仲堃仪自嘲地笑了笑,挣开他的手,继续走,身后传来骆珉的声音,“先生要去哪儿?”
“微时有幸得君识,一朝选在君王侧。难悔逐名埋真心,葬魂再为君府客。”仲堃仪朗声念着,犹似勾栏中诗意酒兴的文人。
好多年前,也是炎炎夏日,那人于万千人之中选中了他,可怎么就那么傻竟选了他。
罢了罢了,他曾是他的门客,以后依旧做他的门客,只是九泉之下,他大概不会再要他了吧。
天枢王陵。
“公子,嘿嘿,事情都办妥了,阿榆传书说共主已经放了仲先生。”
着青衫的人,看着王陵,微微舒了口气,“他……还好吧?咳咳……”
“公子可别着凉了,”说话之人将长袍披在青衫人身上,“阿榆说仲先生是自己走出天牢的,应该无恙。”
青衫人点点头,不再言语,又过了许久,才道,“那药先生可有把握?”
“这……老夫也不清楚仲先生所下何毒,分量多少,只是这药已拼尽老夫毕生所学,只盼那国主有造化吧。”
“唉……先生医术卓绝,可活死人肉白骨,这药既能救我,但愿也能救他吧。”
“公子,为何要帮那慕容国主?”
青衫人笑了笑,眼中透出一丝艳羡,“这几年坊间多少人在传他们的故事,我一直以为那般深情,多少是人们茶余饭后添了许多遐想,直到那天路过旌阳城,我看到执明就那样抬着手替他挡了一下午的阳光。整整一个下午……呵,我都看累了,他都不曾放下手。”
奇先生恍然大悟,“原来那天你不见了,是出城去了呀。”
青衫人点点头,“原想去远远看一眼玉衡军,结果迷路了。”
奇先生噗嗤一笑,又很无奈,“公子不是早就不理尘世了么?前脚才让我把他的小徒弟捡回去,人才刚下地,这又要救那国主了。”
“能替他减一分罪孽是一分吧。”
“公子终究放不下仲先生啊!”奇先生叹道。
青衫人眉眼微垂,“我第一次遇见他时,他不是这样的。他心怀天下,刚毅果敢,民生国策,侃侃而谈,可惜他没遇见明主……咳咳……”
“公子……”奇先生很心疼。
“无妨,”青衫人摆了摆手,“呵……虽是亡国之君,这陵墓倒很华丽。”
“毕竟也是王陵呀。”
“人都死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青杉人蹲下,自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在陵前石阶上一刀一刀地刻起来,刻了许久,终于刻好了,他才笑着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
“公子不愧是天枢儿郎,这字刻得跟写得一样好。”
“儿时玩趣罢了,让先生见笑了。”
奇先生捋着胡须笑呵呵,定睛一看,顿时僵住了,那字是刻得好,可刻的内容着实让人笑不出来。他回过头,青衫公子已经走远,只得摇头叹气,忙跟了上去。
王寝之中,一片寂静,执明眼睁睁看着慕容喝下那一小瓶药,人的生命竟那般脆弱,全然盛在那只小小的药瓶里。
“他……何时会醒?”
莫澜暗叹,现在敢问出这个问题的大概也只有执明了。
“先生说若五个时辰都不能醒来,就……”阿榆被众人盯着,犹如芒刺在背,住了口。
“就不会再醒了。”执明微微颔首,淡淡地补充道。
众人都捏了把冷汗,玉鸢气不打一处来,要把阿榆拽出去。
“都别闹了。”执明的声音听起来很累,可在场之人没有一个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
莫澜几番欲言又止,终是跪在了执明面前。执明很怕他这样,好像每次莫澜跟他请罪,阿离一定会离开他。然而他还是转过身,无力地笑了笑,“他是不是又给了你什么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