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梳洗打扮妥当之后,已是烈日高挂之时。慕容离将那件红衣放回原处,却将那支血玉发簪戴上了。
今日的天很好。阳光十分的浓,透过窗缝,抢着往屋里挤,点点碎碎,撒在床帘上,砂壶上,微微晃动。
本想着叫人拿些吃食来,草草解决便可。可一想到执明那时时紧张的面孔,还有喋喋不休的叮嘱。不过是多了个小东西,自己还能理不好自己不成,也不想想当初是谁持的局……
慕容离这样想着,手却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腹部,感受到那里不复从前的平坦,已经多久了?似乎,要三个月了。慕容离愣了愣,随即不禁轻笑摇头。真是的……
想了想,慕容离还是决定出去走走,或者像往日那样,喂喂鱼,看看书。近日的日子,过得真是比往日的执明还要轻松自在得很。
慕容离理了理衣衫,无论如何,还是不要那样明显的好。他伸手要开门,也想着不知今日执明又会想到什么稀奇古怪的法子逗自己开心,或者莫澜会不会又像几日前那样跑到向煦台来,和自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可是明明就要开了那扇门的,明明,外头的天气那样的好。
可是,在碰到那扇门的一瞬,慕容离却忽然紧抓着门,尽管已经十分用力,身形却还是直直的滑了下去。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手上,袖上的血迹。他能感受到,仍有很浓的血腥哽在喉间。他的身体不住的发抖,那从心口传来却遍布全身的锥心之痛,尽管是曾被千锤万凿的他也无法忽视。
他记得这种感觉,他记得,这种被拔筋剔骨般的疼。可是没有一次,像这一次一样放肆的侵蚀着自己,让自己觉得无处可依,只想一剑了解了自己。
慕容离的视线开始渐渐变得模糊,大脑却变得明朗起来。忽然的,笑出了声。
怪不得。怪不得身体忽然会变得这样羸弱,半点不像从前。怪不得,那时候尽管被自己逼到那个程度,却还是胸有成竹的模样。毓埥,到底谁更狠一些。
视野开始慢慢变黑,那些调皮得跑进来的日光,已经无法看见了。
慕容离又想到了那个人,一抹深蓝衣衫,一副玩世不恭,却总有一身,赤子正气。
如果没有遇到自己,或许……或许他能够真正的,任性而快乐的活着,当一个无拘的自在王上的。如若不是自己,他也不必被这乱世而牵扯。总想保住那一份诚真,可又能……保得住多少,又能,弥补到多少?
曾几何时,我曾与你说过,慕容离,本就是个俗不可耐的人。可你偏偏还那样的事事护着他,事事想着他。慕容离的心……到底不是冷的。我离开过,便不该回来的。可是,可是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你。
有泪划过他的脸,染了血,滴落在地。
慕容离一生哭过多少次?连国破家亡,阿煦死去,心里头千般恨万般疼,再流离颠簸,再孤苦无依的时候,都不肯流一滴眼泪。
为了这个人,却流了多少次?
慕容离是执明心尖尖上的人,执明于慕容离而言,又何尝不是?若不是,又怎会为了保住天权,受尽苦楚。若不是,又怎会涉遍千山万水也要回到他身边。
若不是,又怎会情愿伏于他身下。若不是,又怎会甘愿身为一个男子,却怀上一个孩子。若不是……又怎会这样害怕,这样不舍。又怎会那么希望,这辈子,再长一点,再长一点。像答应他的那样,留在他身边,不再离去。
原本紧抓门闩的手渐渐下滑,慕容离想伸手抹去颚上的鲜血,却再也没有力气了。
十日后
今日皇宫特别安静,自朝退后,众臣出宫回了府,似乎就少有人走动。今日向煦台的大门,紧闭了一天。
路过几回的宫女太监,却见到莫郡候带着几个近侍鬼鬼祟祟的推门进去,又鬼鬼祟祟的推门出来,如此重复了好几回。但他速度太快了,他们完全见不着里面是个什么情况。
今日向煦台的众多的守卫也罕见的全被退了下去,今日王上也更加罕见的没有来过这里。
宫女太监们内心充满着好奇,但每回经过也不敢踮脚张望,只能匆匆走过。实在忍不住的,就会故意跑走又折回好几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