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定会谨记王上所言……安分守己……不与他人再有任何牵扯……”后面这些话,都是他咬牙撑着说出口的。
执明双目微睁,觉得此时眼前的慕容离满身是刺,恨不得在自己身上多戳几个窟窿出来。
“从前的话……是本王糊涂,本王混账!本王没有想逼死你的想法……若你愿意,你还是本王的正君……”执明声调越来越低,说到后来已不敢去看慕容离的眼睛。
“王上是在可怜我?”慕容离笑了。
可怜他差点丢了命在遖宿?还是可怜他做了别人的垫脚石?
“不是!本王……”
“还是王上觉得,戏耍微臣还没有玩够?”慕容离直勾勾的盯着他,忽然觉得凭白受了这么多委屈,死之前亲口问一句为何,也算死也瞑目了。
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微臣这个正君,不也是王上当年为了舍弟,一步一步筹谋得来的么?”
一时兴起,分明当年羽琼宴上认出了他,却将错就错,利用自己的一腔真心为阿黎筹谋铺路,利用自己扫平朝堂障碍夺权登位……
面对初初醒来就怨怼指责的慕容离,执明却无言反驳——因为那些,的的确确是他对慕容离做过的。
“执明……”慕容离失了力气,却努力将双手在他面前张开,无力说道:
“你知不知道,因为你,我这双手染了多少血?”
执明见过慕容离意气风发的模样,也见过他失落、惆怅、委屈,却独独从没见过他如此模样——绝望,对自己的绝望和厌恶。
大概怎么弥补,也洗不干净那双手了。
“没关系……”执明拥住他,紧紧抱在怀里不让他挣扎,“你继续恨我好了。”
如果你觉得那些绝望无处可放,那你继续恨我好了。
【第十八章】
宫中近日多了一些传言,说是向煦台的那位,药石都无医,如今突然清醒过来,怕是回光返照。
执明听了大发一通火,命小胖将那嘴碎的吊在玄武门前打,杀鸡儆猴。
“王上才登位不久,便如此残暴,怕是今后你我的日子都不好过。”——几位前朝过来的老臣皆摇摇头,步履蹒跚而去。
“祸国妖佞?”慕容离听着方夜学嘴,把太傅骂他话的口气学的一五一十,不禁笑了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方夜颇为不忿,分明是天权王自己做的孽,凭甚这祸国的罪名要扣在慕容离头上?
“他把我软禁在这里,除了这些话还能听着笑笑,我还能做什么?”慕容离说这话时眉眼里全无生气,仿佛一个全靠他人操纵的傀儡。
如今向煦台,除了方夜,其余全是执明的人。前朝事物繁忙,执明不常过来,却也不许旁人靠近,便点了几队铁甲军日夜守在向煦台外。
慕容离醒着的时间也不多,久了便乏,执明便不许方夜久留,只允他每日过来陪慕容离说说话。
这日执明下了早朝,一路便朝向煦台而去,甫一进殿,便见慕容离长发披肩坐在镜前发呆。
“在想什么?”
一手拾起搁在一旁的青木梳,另一手便拢着慕容离的长发,细细替他打理起来。
慕容离觉得执明大概是疯了,从前从未见过他如此细心温柔的模样,又或者有,但从来不是对自己。
镜子里望去,映照的是执明垂眸认真的模样,棱角分明的脸廓勾勒的正好,俊美又不失英气。
“王上想好要怎么处置微臣了么?”慕容离淡淡开口询问,仿佛不是在求死,只是在询问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执明的手一顿,便弄断了他几根头发。
慕容离也没有喊疼,依旧笑意盈盈的望着镜里的执明,只见他面色颇不好看的说:“不要再讲这些话了……本王不喜欢。”
“那阿黎呢?”
“你若闷得慌,本王便召他进宫来陪你。”执明装作没有听明白他的疑问,重新开始手上动作。
他自小也是被服侍长大的,却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替人束发。指下轻柔的动作,很快便替慕容离整理好发冠。
绯红的衣袍衬得人面色如雪,连唇上都泛白没有一丝色彩。他熬得太过,把心血都熬干了,如今只能这般靠着药石苟延残喘。
执明坐到他身前,勉强笑道:“待你好些了,本王陪你出去散散步?”
“王上从前不会做这些无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