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曦臣略有些歉然，却仍是浅浅一笑，从袖中掏出一页纸：“自然是为思追和金宗主的亲事而来，”蓝曦臣目光越过江澄，看到金凌浑身是伤正硬撑着站起，拄着岁华一步一摇却两步并作一步地走上前，不由皱了皱眉，他没想到江澄竟真的下了这样重的手，于是忙上前搀扶，从乾坤袋中掏出早已备好的灵丹塞入金凌口中，“金宗主，你可还能撑住？”

金凌咽下丹药，只问：“……蓝愿呢？”

蓝曦叹道：“他挨了戒鞭，伤得很重。”

金凌大恸，两行清泪徐徐而下。

江澄看着那两行泪，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方才无论他下手多狠，金凌都没落下一滴眼泪，而听蓝思追挨了戒鞭，竟不管不顾了起来，莫非人一旦动了情，真如话本所言一往而深。

蓝曦臣眉眼一弯，笑得温文：“真心一颗，灵魂一克，一生一世一双人已矣……这聘礼好生贵重，金宗主有心了，”再看了江澄一眼，拱手正色道：“我正是受蓝家上下所托，来寻我蓝家姑爷来云深不知处一叙，不知江宗主可愿让在下借金宗主先行一步？”

一句蓝家姑爷，便足以见云深不知处的立场。

江澄犹豫地看了眼蓝曦臣，再看了看祠堂上供奉的牌位，一个一个名字来回掠过数次，最后目光停在了“江厌离”这三个字上。

阿姐，此时若是你在，你又待如何？

有两个声音同时在脑内响起：

——“若我爹娘还在世……我娘……我娘她，定只希望我……一生、顺遂……”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阿澄，你放下执念，爹爹只愿你一生遂意……”

他心里已有了决断，最后对上的是金凌的眼睛，金凌的眼睛湿润，目光里盈满沉甸甸的情绪，江澄看得出，那既不是哀求，亦不是期待，而是敬重。

江澄相信，如果他最后关头还是执意不松口，金凌会听他的话，从此和蓝思追一别两宽，泾渭分明。

兴许这样做，金凌会成为最好的家主，兴许有一日，金凌会与一女子生儿育女，江厌离和金子轩的血脉得以保留，待他百年之后在阴曹地府与姐姐姐夫相见，也能说一句无愧于心。

可是，这样的金凌真的再也不会快活了。

他真的愿意看到么？

江澄渐渐收回目光，低声道：“阿凌，你跟泽芜君走罢。”

“都走罢，我谁也留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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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21.

金凌还是走出了莲花坞，可他自己知道，有朝一日，他还会回来的。

蓝曦臣说，金宗主，你的伤恐怕不能御剑了，我背你回云深不知处。

金凌低低“嗯”了一声，再抬起头，已经满脸是眼泪了，蓝曦臣见状，忙安慰道：“江宗主说的都是气话，你们舅甥俩，哪儿有什么隔夜的仇，他总还不会真不认你这个外甥的。”

金凌边拿袖子擦眼泪边摇头，眼睛红得像个兔子：“我到底还是教他伤心了……还有阿愿，我自知伤得不轻，泽芜君尚能背我回云深不知处，他既约好了来寻我，必不会失约，泽芜君尚在闭关，中途被此事惊动，想必他伤得只会比我更重，怕是已然动弹不得了。”

金凌说的不假，蓝曦臣张了张嘴一时词穷，半晌才低声道：“金宗主放宽心些罢，思追那里尚有医师料理，景仪也在帮忙照顾……他只是放心不下你，我们快些回去，你们也好安心养伤。”

说罢矮下身，小心地避开金凌伤处将他背起来，御剑一路东行，金凌身上发着热，虚拢着他脖子的手却是在抖的，怕是受伤引起了风寒，蓝曦臣心里一紧，转身探了探他道额头，烫得很，蓝曦臣忙唤了声他的名字，得到了金凌微不可闻的一声哼叫，蓝曦臣道，你怕是发了热，可千万别睡着了。

看金凌的那件衣袍破的不成样子，又脱了外衫罩在金凌身上：“披上吧，夜里凉。”

那外衫落在金凌身上伤处，金凌疼得猛地一缩，蓝曦臣也算是看着蓝思追和金凌长大，见状心疼道：“你舅舅那样疼你，怎会把你打成这样。”

金凌自嘲一笑，道：“……不能怪我舅舅……我言语里处处相逼，换做是别人，早就没命了……”

蓝曦臣一怔：“为何？”

金凌闭着眼，趴在蓝曦臣身上，他烧的迷迷糊糊，话也说得断断续续：“……没人比我更懂得想恨一个人又不能恨是什么滋味……他不打我一顿，心里不会舒坦……若不让他出口气，他憋在心里，自己定不会好过……”

蓝曦臣哭笑不得：“所以你就剑走偏锋，连死活都不顾了么？”

金凌疲倦道：“泽芜君莫担心，他又不会真把我打死……只是世上安得双全法，我也是没了别的法子，不然好端端的，何必非要去讨一顿打……”

蓝曦臣缄默了半刻，道：“你说得对，的确没有更好的法子了。”复又想起了金光瑶，不由苦笑一声，只道：“旁人都说外甥像舅，只你待自己这股狠劲，倒是让我想起了阿瑶。”

听得这一声“阿瑶”，金凌费力地睁开眼，见蓝曦臣在月光下两鬓白如霜雪，直看得五味杂陈：“蓝二伯还认我小叔这个兄弟？”

这一声蓝二伯喊得极是顺口，蓝曦臣失笑，于是也改了称呼反问道：“阿凌不也认他还是你小叔？”

金凌神色一黯：“纵是他有百般不是，在我心里，小叔只是小叔……”

金凌轻声一叹，强笑道：“蓝二伯，我三岁时，阿娘就不在了，魏无羡也死了……舅舅心里从来没有一日过得好的，他一个人带我，而我那时又太小，时常惹他生气，他虽常说要打断我的腿，可一次都没真的打过我……”

“有一回我犯了一个错，以为他铁定要打我一顿了，一个人躲在花园里哭，被小叔叔看到了……他问清楚了原委，便笑着对我说：“阿凌，你莫怕，你舅舅都是吓唬你的……若他真要打你，你只需抱着他的腿哭着喊阿娘，他便会饶了你了。“”

蓝曦臣听着不觉微笑：“后来呢？”